第三十七章 白岩港（2 / 2）
阿兰塔起身去小解，刚拉开房门就看见父亲提着半瓶红酒定定的站在他房门口两眼无神的望着他。忽然间，两人彼此都愣了一下，客厅外的微弱光线刚好照在父亲的脸上：黝黑的皮肤，粗糙的毛孔，乱蓬蓬的金色头发和眉间两道深深的皱纹。他目光游离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壮实的身子冷不丁的晃悠了两下。
“你...你不去睡觉，出来干什么？！”父亲盯着阿兰塔严厉的问道。
“你不是也刚回来么！”阿兰塔怼了回去。
“我...我在谈生意！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父亲气呼呼地嚷嚷道。
“我去方便！”阿兰塔从父亲身边绕过去道。
父亲忽然转过身大声道：“你，你今晚又去人家家里吃饭了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已经十五岁了！不要像个没家的孩子一样总去别人家蹭饭！你...你自己去餐馆吃不好吗！”说完就回到对面的房间倒头就睡，很快鼾声如雷。
阿兰塔听了这话一声也没吭，心里只觉得委屈，回来锁紧房门趴在床上撅起了小嘴，又气呼呼的转过身直愣愣望向窗外的星空。似乎只有这些星星才明白他的心，才会让他的心里有些许安慰。
日复一日的生活，让他早已受够了与父亲之间的这种对峙关系，因为每隔几天这样的场景就会重演一次，而这样的谈话也是平日里与父亲仅有的交流。他忽然感觉到父亲更像是一个房东，而自己是租客，即便脑海里偶尔也会浮现出孩童时与他之间的快乐往事。
他长叹一声，再次无奈的望向窗外，仿佛只有浩瀚的星空才能让他的内心平静，忘记那些令他心酸的事。他沉思着，被窗外的星空深深的吸引，他多想知道那些星星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慢慢的，他再次进入了梦乡。
夏日的清晨，天还没亮公鸡就开始打鸣，阿兰塔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床上坐起身，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就下楼洗漱了。父亲还睡着，对面的卧室里传来阵阵鼾声。不一会，他从洗漱室出来，从厨房的竹篮里抓了块焦黄的干面包和几条鱼干，大口啃着就出门了。
农场离家不远，沿着门口那一排民房背后的街道一直往天柱的方向走就是。街上人头攒动，有马匹的嘶叫声、卖早点的吆喝声，三五成群的孩子你追我赶的嬉笑打闹。
前方一座高大的白色穹顶上敲响钟声，楼顶那群海鸥似乎早已听惯了这清晨的钟声，竟然不动声色的定定站着，慵懒的抖抖羽毛上的露水。金色的阳光照在人们的脸上，光溜溜的石头路反射出耀眼的光泽，整个街道洋溢着一股朝气。不一会，他就到了农场。
白岩港农场由国家直接经营，里面堆放着等待加工的粮食，有稻米、棕榈果、橄榄果、咖啡豆，还有一些蔬菜，粮仓和磨坊里有耙子、铲子、磨盘、压榨机。农场最里面是大片的牧场，左边是马厩，右边是牛棚，不远处一群奶牛正在啃食新鲜的嫩草。
和平时一样，阿兰塔从木篮里铲起一些红褐色的棕榈果倒进压榨机里，双手紧握旋臂摇动起来，摇了几圈，出油口就渗出黄色的棕榈油来。他的额角渐渐冒出了汗珠，就用胳膊抹几下继续干活。他只要将地上这堆棕榈果榨完，今天的活儿就算完成了。
正午时分，农场的食堂为人们提供着免费的午餐，今天是面包鱼子酱，小黄鱼卷心菜，很快这小食堂里就挤满了人。阿兰塔洗洗手，端了一份午餐坐在木凳上吃了起来。
“阿兰塔！”布瑞娜穿着一身绿色工作服端着盘子，嘴里嚼着面包从旁边走过来嬉皮笑脸道。
“你又没有看到我！人家就坐在你对面呐！”布瑞娜抱怨道。
“哦抱歉布瑞娜，我只顾埋头吃饭了，竟然没看到你，嘿嘿，我早上就啃了几口面包，真是饿坏了！”阿兰塔边吃边说。
“哼，人家坐你对面你都看不到。”布瑞娜继续抱怨着。
“哦，今天牛吃的多吗，牛奶挤的多不多啊？”阿兰塔羞答答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随口问道。
“哼！你就知道牛吃的好不好，就不问问我嘛！人家干了一早上的活儿了，都快累死了嘛！”布瑞娜撅起嘴嚷嚷道，旁边的几个大叔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额...这个...”阿兰塔被布瑞娜这话怼得涨红了脸，一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道。
“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嘛！”布瑞娜道，忽然就被阿兰塔不知所措的呆萌表情给逗乐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脂，眼神里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阿兰塔微微抬起头冲布瑞娜憨厚的笑了笑，难为情的低头继续吃饭。
“说真的，你又能干还会识字，在农场里干活儿真是太委屈你了！”布瑞娜左手托腮，若有所思的说着。“迪里特也识字却在管理处上班，他也就跟我哥哥一样大而已。”
“我倒觉得没什么，干什么活都一样，反正也不会多给你一枚金币。”阿兰塔懒洋洋的道“不过在这儿确实挺无趣的，每天都是干着重复的活儿。”
“跟我在一起也无趣啊？！”布瑞娜气呼呼的瞪着眼睛道。
“哎呀当然不是了布瑞娜！我是说农场的活儿，每天就这样重复着，很乏味喽。”阿兰塔辩解道。
“哼！讨厌，不理你了！”布瑞娜又撅起小嘴气呼呼道。
“别生气了，这有什么好气的嘛！”阿兰塔不解道。
“你，你真是个傻子！我回去了，还有好多头牛没有挤奶呢。”布瑞娜说完，撂下餐具转身就走了。
阿兰塔心里其实明白，他和布瑞娜从小一起长大，她待自己就像亲哥哥一样，他是打心底里感激。而面对布瑞娜这份特别的情感他自然也明白，只是他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阿兰塔的父亲阿纳希在修理厂也刚刚吃完午饭，正背靠着一艘修好传动轴的货轮桅杆，慵懒的晒着太阳抽着烟，站在他身旁抽烟的胖子是他的同事，迪里特的父亲迪修斯？甲板上弥漫着堇草的烤烟味儿。堇草是一种白花绿叶植物，叶子用来作烟叶，在纳奇瓦拉纳岛上随处可见。
“怎么了，昨晚没喝好？”迪修斯深深吸了一口烟，笑眯眯的问道，又缓缓的吐出烟圈，“我昨晚家里有点事儿就回得早了些，要不这样吧，今晚我来做东！”阿纳希道。
“怎么会呢，我喝的好着呢，哎！”阿纳希叹着道“最近我那臭小子跟我的话越来越少，我有点担心他。”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儿子大了都这样，没事儿！”迪修斯回应道“我儿子不也在管理处忙得连家也不回，孩子大了自然有他们的事，你就少操心吧！他不是在农场干的好好的？”
“你跟我又不一样！”阿纳希有些抱怨的边说边坐下来“你儿子在管理处，你还有老婆陪着，我呢？”
“哥们，我不是早就劝过你么，那事儿过去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城里的未婚女人多着呢，这事儿还得看你自己。”迪修斯安慰道。
“我知道！她失踪了这么多年，我早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就是想着阿兰塔能有些出息，我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倒也无所谓了。”阿纳希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道。
迪修斯听了这话，心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坐下来眯着眼道：“要不这样，德森纳不是说他酒馆里缺个酒保么...不如就让你儿子去吧！反正农场里那么多人也不缺他一个，不如在酒馆里多见见世面，说不定以后还能遇上更好的机会。”
“哦，这样啊...”阿纳希若有所思道。
“你要是觉得可以，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我让我儿子给农场打个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迪修斯斜着快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对阿纳希说“而且这样的话，他一忙起来也就没空想那么多了，你还能天天看着他，这二来嘛...你想呀，他要是做了酒保，你不就可以天天喝到廉价的好酒了？！我也能跟着你沾沾光嘛。”
“好啊！这注意倒是不错！”阿纳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这事儿可劳驾你了，完了我请你！”
“别跟我客气了！”迪修斯笑道，顺手将吸完的烟头丢进了海里“我还有点活儿，今晚老地方见！”
阿纳希心里乐滋滋的目送着老朋友，他觉得迪修斯简直太了解他了，真是出了个好主意，一想到以后有廉价的好酒喝，心里就别提有多激动了。他琢磨着今晚好好做顿饭犒劳犒劳儿子，便买了菜提前来到农场，刚想进去告诉儿子这事儿却忽然止步，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不知道儿子愿不愿意。一想到阿兰塔正处在青春叛逆期，最近他俩的关系也不融洽，心里就感到一阵不安。
农场门口的接待室里，他的老相识菲舍尔正忙着整理工作日志，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菲舍尔大哥，麻烦您跟阿兰塔说一声，让他晚上回家里吃饭！我...这就不进去了，谢谢了！”阿纳希客气道。
“呦？阿纳希，你可真是稀客啊哈哈，好的好的，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跟你儿子说！”菲舍尔乐呵呵的点头回应道。忙完手里的活儿，值班大叔菲舍尔找到阿兰塔，把他父亲刚才说的话转告了他。
阿兰塔知道后怎么都有点不敢相信，心里嘀咕着：”父亲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叫他回家吃饭？只有逢年过节他才会做饭啊？他这些年做的饭扳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难道...是父亲良心发现了？”他暗自摇摇头，怎么也猜不出父亲这一举动的原因，却冥冥中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