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章 与子同归（6）（2 / 2）
“左相大人，娘娘醒了！”一名宫女跑到外间喊道。p
苏岫云连忙几个跨步进入内殿，满面焦急，眉头都拧成了结：“娘娘！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啊！如今形势危如累卵，还请娘娘……”看了看三个孩子，蓦地住了嘴，跺着脚狠狠地叹息一声：“唉！”p
十二岁的叶妘瞧见苏岫云神色，又见母后不像生病，倒像是极度悲伤，不禁心中砰砰乱跳，猜到有大事发生，忙擦干眼泪，起身去拉弟弟妹妹：“咱们别扰了母后，患病的人最怕吵，你们这样子，母后怎么能康复。让母后静一静吧！”p
小五和圆圆不依，越发抱紧了苏葭湄嚎啕大哭，你一句我一句地喊：“母后得了什么病？会不会死啊？母后我不要你死！”p
两个孩子悲伤害怕的哭声，让苏葭湄昏乱的意识里，慢慢地回响起一些声音：“姜希圣肯定猜到了什么，去向魏王报讯了！”p
蓦然间，肝肠寸断的痛楚中蔓生出一丝坚强和勇气。p
苏葭湄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眼前仍然一片昏黑，巨大的悲痛沉沉地压着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她在心中大声地拼命地告诫自己：坚强！坚强！为了儿女！p
她慢慢地恢复了神志，艰难坐起来靠在床栏，轻抚小五和圆圆的头发，悲伤无力地说：“母后没事，你看母后这不是起来了么？刚才就是有点头晕，是因为睡得不好。只要好好休息就会好起来，你们俩要听话，母亲就好得快……”p
“我们听话！”p
“我会听话的！”p
小五和圆圆抬起泪汪汪的眼睛。p
“那就跟咸宜姐姐（叶妘封号咸宜公主）去偏殿玩，让母后睡一会。”眼泪仍然不停地从苏葭湄苍白的脸上滑落。p
小五和圆圆困惑地望着苏葭湄，小五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母后真的没有生病？”p
“没有……只是犯困，想睡觉，小五快去吧，让母后睡一会。”苏葭湄笑道，她的笑容凄美如风中凋落的荼靡。p
小五和圆圆这才在叶妘带领下走出了寝殿，随后宫女太监们也都退了出去。p
见所有人都走光了，苏岫云合上寝殿的鎏金朱漆雕花门扇，转过身来，只见苏葭湄紧紧抓着被褥，眼泪像开了闸似地流个不停，声音因哽咽而断断续续、几不成句：“皇上……皇上……怎么崩的？”p
苏岫云讲了一个大概，见苏葭湄脸色发白，似乎又要昏厥过去，忙上前紧紧扶住她的胳臂，厉声喊道：“娘娘你要坚强啊！你还有儿女！精兵都被皇上带去了前线，若是魏王带兵来夺位，而彭城郡王尚未返回，咱们仅凭京城五万弱旅，怎么和魏王相抗！”p
苏葭湄用力地撑着七叔的臂膀坐起来，手紧紧抓着床栏，指甲都几乎掐进肉里：“七叔有何良策？”p
“我已有成算，但需要你的协助！咱们首先应该监禁薛贵妃和吴王（霏霏的小儿子叶徴）！魏王是个大孝子，只要咱们把他的生母和弟弟握在手里，他就不敢轻易兴兵犯阙！只要他敢兵临城下，咱们就把他母亲和弟弟的手指头给他送去，他若再不退兵，就送一整只手臂，再不退兵，先送他弟弟的脑袋，还不退兵，那就是他母亲的脑袋！”p
“啪”地一声，苏葭湄的指甲断了，掌心已被掐出了血来。p
“皇后娘娘，宫里的羽林军听命于你，陛下出征前虽予我代理朝政之权，但我并不能调动羽林军！还请娘娘速下决断！”苏岫云心急如焚地吁请道。p
苏葭湄身子微微颤抖，眸中浓烈的悲伤慢慢化作带血的坚冰，狠狠咬牙：“好，我这就调羽林军监禁薛贵妃母子！”p
苏葭湄唤来羽林军副统领窦槐。p
羽林军统领是于阗，奕六韩登基后将豹跃军的一部分编入羽林军中，由于阗出任统帅。征伐高句丽时又把这部分豹跃军从羽林军中调出来，带去前线。p
剩余一万羽林军由副统领窦槐掌控，奕六韩出征前留下手谕让他听命于皇后。兵符一半给窦槐，一半给苏葭湄。p
苏葭湄命窦槐迅速包围了霏霏的宝华宫，以重重兵甲看守，不准霏霏母子踏出宫门半步。p
然后苏葭湄将虎贲军统领万峰叫来，跟他讲了皇帝已驾崩，自己孤儿寡母，将来要靠他护持。p
万峰立刻跪下，掷地有声：“皇后对万家恩重如山，万峰只要有一息尚存，必当护卫皇后娘娘和五殿下周全！”p
苏葭湄得到他的允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胸中再次涌起无可抑制的悲伤，本来想起身扶他 ，却一个趔趄差点倒下。p
“皇后娘娘！”万峰、苏岫云、内侍总管张旭光等几个心腹抢上来扶她，“娘娘，此时此刻你可千万不能倒下！”p
苏葭湄勉强支撑住自己，惨淡一笑，那凄惨的笑容在胭脂的掩盖下仍然悲怆得令人心痛：“我不会倒下的，我没了夫君，但还有儿女。”p
话虽这样说，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儿女面前强颜欢笑，如何把宫里最擅化妆的董司饰留在身边不敢放她走——因为她整夜整夜悲泣失眠，需要董司饰为她精心化妆，才能掩盖憔悴的脸色、乌青的眼袋和红肿的眼皮……p
所幸的是，他们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并未传来叶衫起兵谋反的消息，反而是叶靖比预料的更早到达了。p
那天，叶靖带着他麾下铁甲雄师——“飞虎军”，浩浩荡荡，戈戟蔽日，护卫着皇帝的金根车到达京城，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前线出征归来的皇帝和将士们，万峰率领虎贲军警跸开道。p
只见彩旗招展，车马煊赫，冠盖如云，文武百官盛装朝服，在城门外密密麻麻肃立恭候。p
几排骑着高头大马、锦袍铁甲的士兵隆隆行过之后，便是皇帝的金根车，朱轮华盖，六匹拉车的骏马一色雪白，玉笼金络，宝鞍银镫。p
百官望见这乘龙與，如风吹麦浪般齐刷刷地跪下，望尘而拜，山呼万岁之声震动云霄。p
然而，皇帝的金根车帷幔低垂，沉沉寂寂，皇帝始终没有露面和百官招手示意。p
群臣中顿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近些日京城里到处在调兵，左相苏岫云频频进宫见皇后，有传闻说皇帝在前线受了重伤，难道……p
叶靖骑着一匹雄壮骏马随行在御驾之旁，银甲雕翎，顾盼生威，虎纹披风在风中猎猎飞扬。p
皇帝驾崩他固然悲痛，但是以后皇后和五殿下孤儿寡母，只能依靠他这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他也有几许掩饰不住的踌躇满志。p
他护卫着皇帝的金根车径直进入宫城，又进入了皇帝寝宫正殿德阳殿。p
皇后苏葭湄在羽林军的护卫下，站在殿门口的广场等候，只有她和苏岫云、万峰、以及几个心腹宫女内侍知道——金根车中不是活着的皇帝，而是皇帝的梓宫（棺材）！p
叶靖上前拜见苏葭湄，苏葭湄在两个宫女扶持下用力支撑自己，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然而当她看见那乘皇帝的金根车，想到那里面是自己最爱的男人的遗体，那巨大的悲怆就如车轮般猛烈地碾来，让她摇摇欲坠。p
金根车停下来了，叶靖命亲兵将临时装殓“皇帝”的柏木棺材抬下来，抬到德阳殿中，这里摆着一副金漆的金丝楠木棺材，是专门为皇帝准备的，殿中还站着几位专门找来治丧的老宦官。p
他们曾殓葬过三代北梁皇帝，经验丰富。他们要为皇帝的尸体净身，抹香料，穿龙袍寿衣，嘴里放玉琀，再放入填了防腐材料的金丝楠木棺密封……p
几名太监来扶苏葭湄去偏殿，依照礼俗，宦官们做这一切时，是不让皇后旁观的。p
然而苏葭湄坚持要最后再看夫君一眼，她的态度异常坚决，面色苍白如千里雪原，布满血丝的眼里隐隐透出一丝狂乱。p
苏岫云忙给万峰做了个眼色，让他看住苏葭湄，以防她撞棺自尽。p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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