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海上生明月(下)(2 / 2)
墨染桃林林色愈深处,立着一块矮矮的、孤零零的玉碎碑,光滑的碑面上,除了刻的工工整整的“锦仪公主之墓”外再无其他,在皑皑白雪中,若不仔细寻找,几乎看不到。寻忆委顿地跪在碑前,衣衫和秀发被瑟瑟寒风掀起,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呆呆的,一动也不动。落英缤纷将她围在一层桃色布幔中,显得她愈发孤独、愈发宁静,就像那块一尘不染的白玉碑似的,仿佛已不再这个尘世间存在了。
她右手拿着一只琉璃酒壶,正往嘴里管着一些青白色的液体——是海蓝名酒琼浆玉液。她嗅着、品着那流溢在口鼻之间的香气,忽然间竟有些痴了。“鸟儿将荆棘插进自己的胸膛,鲜血像一件血红的嫁衣。可那一刻,它明明白白知道的,是心甘情愿的。”多么动听的话语啊!鸟儿至少是自由的,不需要被命运束缚的,而且在它放声歌唱的时候,它是幸福的啊!
寻忆伸手,抚摸着锦仪公主的墓碑,没有哭,只是眼中带着痴迷的神情,声音带着些许哭腔:“锦仪小姨,您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如此呢?我是不是和当年的您一样?当年,他们所有人都不理解您,甚至包括我的母亲。可竟是当时只有五岁的我,无数次在心中呐喊:锦仪小姨没有错,你们都没有权利指责她什么!我早该料到的,我会有和您一样的命运。如果是您,您会如何呢?我也只能如此了。我从没要求过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甚至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可以不介意。可他却要去收服洑祾宝剑!那是会丢掉性命的啊!……”
寻忆还在向她死去的小姨倾诉衷肠。如果墨冷此时在场,他一定会觉得寻忆像那个人。
墨冷站在院中,看着自家府上满院的玉蝶梅,忽然心潮起伏。
那个人说过:“墨冷的剑法是绝好的,只有他的手,才配得上我铸造的剑。” 这是多么张狂肆意啊!
那个人铸剑的身影墨冷见过,那么全神贯注,那么好看,他真的好喜欢看!
那个人最喜欢梅花,那个人说只有梅花的风骨才配当百花之首——这满院玉蝶梅就是那人种的。
只可惜,那个人早已经香消玉殒了,她的事也早成了不染半分尘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传说。
一百年,一个世纪,可以掩藏多少事呢?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自己竟还记着,而且记得这样清晰。他忍不住喃喃低语起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你呢!我一直觉得你像三种花:初见你时,立刻便想到了可以连通生死的曼珠沙华。你就像曼珠沙华的火红一样,那样张狂肆意,毫不掩饰,让我都有些艳羡你的真实和自我。后来,觉得你像克莱因蓝色彼岸花,好像有蛊惑人心的魅力,不知不觉便折服在你与众不同、风华绝代的魅力下,看上一眼,便再难以移开目光。最后,也就是我真正了解你的时候,觉得你像曼陀罗华。那样的洁白,那样的一尘不染,甚至是干净得有些扎眼,干净得,这个俗世竟都容不下你……”
暮色琉璃,月上黄昏。冰兰、寻忆和墨冷同时站在各自的窗前,望着平静的海面上月华似练,他们心中有着同样一句话,却是对不同的人说的。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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