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五章(1 / 2)
因为实在不敢抬头, 她看不到项桓此刻会是什么表情。www.126shu.com
灶上的沸水正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没有人说话,气氛就更尴尬了。
宛遥微微把头偏了偏, 又往下垂了垂。她个子本就不高, 这么一勾首, 连唇边的动静也不那么明显了。
恍惚想起掌心里捏着的东西, 她才忙转过身,细细的往上绑发髻, 好让自己的手能找点事做。
项桓便出神地看着她五指穿过乌黑的青丝梳理,散下来的碎发轻盈地落在鬓边。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别向另一处, 伸手从脸颊划过去, 来回地摸着脖颈, 然后又去挠头, 最后折回来捏鼻尖。
万籁俱静的时候, 项圆圆蹦蹦跳跳地窜了进来。
当她发现了眼前这一幕, 还没来得及燃起自己捉奸的那颗赤忱热心,倒先被桌上的馄饨所吸引。
“好哇——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吃!”
“……”这话细嚼起来甚有歧义。
项桓竟难得地没抽出神反驳。
她想吃,又嫌弃自己哥哥用过的碗, 于是另抽出一副来, 从他碗里大方不客气地拨了好几个走, 然后迅速开溜。
“大半夜了, 还吃!”他没去看宛遥,转过身这么不疼不痒的呵斥一句。
项圆圆跑得快, 老远听到吸口水的声音, “加了笋丁和荸荠诶!真香……”
这么一搅合, 那氛围不攻自破,两个人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她除了胡搅蛮缠之外竟如此有用过。
宛遥忙说不要紧:“好在还剩几个,我再给你煮。”
她颇有干劲地把簸箕内包好的馄饨往滚水里倒,“呲呲”的几声轻响,皮薄肉嫩的云吞浮在水面上。
也就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突兀且令人心慌的哐当声,瓷碗摔碎在地。
几乎是一瞬,她和项桓都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接连跑出门。
台阶下散落着几个零碎的馄饨,被咬去半边的肉团正静静躺在小姑娘身边。
项桓顷刻愣住。
“圆圆!”他上前将人抱起,怀里娇小的女孩呼吸微弱,夜色掩盖了她苍白的面容,乍一看去只像是睡眠不足。
他茫然无措,眼见宛遥俯身下来,忙把人往她跟前递了递,“快,你给她瞧瞧。”
宛遥卷好衣袖,修长的手指轻摁上去。
小姑娘的呼吸虽弱,但脉搏却意外地跳得很快,脉道坚硬,势头强劲,如按弓弦之上。
宛遥的脸色霎时肃然起来。
“怎么样?!”项桓急忙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凝重地将项圆圆胳膊肘的袖摆一撩——那里有一片深紫色的斑痕,触目惊心。
宛遥一言不发地望向项桓,他显然也是一怔,缓缓摇了几下头,“我不知道这个事……”
“我根本不清楚她几时染上的。”
在项家里,一老一小的两个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性子。项桓每日忙着操练、喝酒、赌钱、打架,是极少有功夫关心这个妹妹的,而项南天又不会养孩子,对她总是疏于照顾,大概连闺女几时跑出来的,都不一定知晓。
“不管那么多了……你先把她抱进客房。我去找陈先生。”
宛遥起身的时候,手腕蓦地被他握住。
项桓似乎是无意识地抓了她一下,四目相对,他才缓缓松开。
然而只那么一刻,宛遥却隐约能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她心中登时涌出一股歉疚和无力。
“我……尽量。”
她说尽量,但其实全然没有底。
因为从瘟疫爆发至今,哪怕翻遍了医书陈先生也未能寻到良方,何况是她……
院中顷刻纷乱起来,原本休息的医士们立时里里外外地奔走忙碌。
病情一旦确诊,人就不能再留,项圆圆后半夜便被带走了,而项桓则随她一同上了那辆平顶车,此后再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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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仿佛无形的妖魔,在最短的时间内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起初的那几天,贵族文士们还能事不关己的饮酒作乐,直到祸水涌进了自家房门,他们才开始了真正紧张。
朝堂上对于“饮鸩止渴”的呼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传言,连后宫之中也有瘟疫蔓延,举国上下再无一片清净之地。
宛遥已经两天没有得到项桓的消息了,最近医馆的药草已严重告急,城外救济尚未送进来,他们几乎无事可做,也就先自行散去。
这一日,前厅正摆好早饭,宛遥瞧见她的父亲心神不宁地从穿堂那边过来。
“爹?”
宛延的反应慢了许多,好久才抬起头讷讷地望着她。
然后,他走到女儿跟前,颤抖着的手掀开胸前衣襟,锁骨上赫然是一小块令全城百姓闻之色变的紫斑。
大火终于也烧到了宛家。
*
疫区坐落在长安城东南,芙蓉园的北边。
马车还未靠近,鼻中已嗅到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苦味——那是许许多多种药草混合而成的,复杂到连宛遥也不能马上分清楚。
四周往来的皆是送药的板车、押送病人的平顶车和巡逻的禁军守卫,热闹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车马险些造成了一场拥堵。
宛遥扶着父亲从车上下来,后面紧跟着的一顶小轿里,宛夫人哭得满脸是泪,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娘,你别哭了。”约莫在五丈开外,宛遥就示意她停下,“回去吧。”
疫区是最大的毒气聚集之处,对寻常人而言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宛夫人泪眼迷蒙地摇头,边哭边说:“还是我来吧遥遥,这里头,进去了没准儿就出不来了啊,你毕竟年轻……”她在做最后的劝导,试图让女儿松口。
宛遥仍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坚持,“娘,我学过医,知道怎么照顾人。”
“我带爹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他去送死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也会和他一起回来。”
她虽然生得文静,手无缚鸡之力,但在许多事上却出奇的倔强,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使她有分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