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狼来之计(1 / 2)
马陵山,丘陵也,如青蛇逶迤,延绵几百里,无巍峨挺拔之峰,似平坦无奇之地,然旋起旋伏,既翕复张,真死地也,杀机暗藏。乱石巉岩,雾锁天堑石窦;苍松老槐,叶迷幽涧深潭。峻绝的,便老猿长臂,无可攀援,狭窄处,纵千军万马,难以逃遁。孙膑设伏庞涓死,黄巢用计唐朝亡,兴衰荣辱常演义,只今草木尚含愁。
此时正值初冬,树木凋零,落叶纷飞,山川平添几分荒凉。峰山脚下,这时来了一代蒙古官兵,约有二百人。其中有百十人牵马推车,运着粮草;还有百十人手持明晃晃的刀枪,乃是押运的兵士。因为山路崎岖,行走困难,牵马推车的官兵在那边骂爹怨娘,叫苦不迭。这会儿,队伍前面的一辆运粮车陷入了一个土坑之中,原先推车的两名兵卒推不动,叫了押运的帮忙,六、七个人一道使劲,才将粮车推出坑中。但是,一辆过了还没完,后面每辆车都得费力才能通过这个大坑,几十辆车推下来,二百来人都是气喘嘘嘘,累得够呛。
谁知领头的一个令牌官一点都不体恤下情,催道:“都不许休息,赶快与我赶路,完颜碌将军还等着这些粮草犒劳下属呢!”走在车队中间的运粮官向队尾的另一个令牌官求情道:“布赫大人,弟兄们从大清早赶到现在,中间都没好好休息过,这路又难走,真的累坏了,请大人让大伙休息一会!”布赫道:“不行,耽误运送粮草的期限,将军会砍头的,谁负责!”运粮官道:“出发前,上面交待这趟差使没这么急,走得也不是这条道啊!”领头的令牌官怒道:“那你是怀疑我们的话!”运粮官道:“小的不敢,只是希望二位大人体恤一下弟兄们,让大伙喘口气!”队后令牌官布赫说道:“行!”说此指了指前方的山坡道:“翻过这个坡,大伙歇会儿!”
运粮官道:“大人,能不能先让大伙歇会!”后面的兵卒齐声求饶道:“大人,我们累坏了,没力气推车了!”布赫道:“不行,过了这山岗才能歇!这里反正没有强盗,大伙把刀枪都放车上,一起推就省力了!”众官兵见他丝毫都不体恤下情,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只是敢怒不敢言。于是,持着刀枪的兵卒放下武器,一道推车。
众人刚放下武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的哒的马蹄声,大家伙转头看时,见一个白衣女子骑着一匹通体黑毛,四蹄却是白色的名驹向这边跑来,几个懂马的兵卒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踏雪乌骓”,却是艳羡。众官兵都想看这白衣女子的相貌,只是她头戴斗笠,罩着白色面纱,看不清她的五官。不过,从身影看,似乎是绝色美女。
那白衣女子跑到众人身后,见路被车辆堵了,便勒住了马,忽的嚷道:“你们快跑啊,强盗来了!”声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众官兵一听强盗,却也着慌,马上从车上拿起武器,准备迎敌。那白衣女子见状,又发出一阵银铃般地笑声,笑得花枝乱颤。众官兵看她身后没有人影,料她是耍人玩,不禁有气,她身前的几个官兵骂道:“哪来的小娘们,不要命了,敢耍老子玩!”说此,便欲上前捉拿。那白衣女子很是机灵,早已经掉传马头,一溜烟似的跑了,留下一串悦耳的娇笑声。众官兵知道她马快,自己骑马也是望尘莫及,只得作罢,然心中有气,不禁骂开了。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骂法各自不同,却也热闹。也有轻薄之人,便在那猜白少女子的年龄相貌,说些下流话。
这时领头的令牌官又发话了,在那边大声斥责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推车,想等着一道砍头吗!”众官兵一听,虽然满肚子火,也只得憋着,又一道推车。推了几十丈,又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回首看时,又是那白衣女子。她身后还跟了两骑,都是男子。这次白衣女子没到跟前,远远地就喊道:“强盗来了,强盗来了!”众官兵一听,猜她身后两人是强盗,便又拿起武器,准备英雄救美了。白衣女子跑到跟前,又勒住马,看着众官兵咯咯笑道:“真好玩!”她身后一男子喊道:“小姐,别玩了,官兵我们得罪不起的!”白衣女子道:“怕什么,看他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多好玩!”
众官兵一听,气得差点喷血,敢情她又在逗他们玩。有几个性急的官兵骂道:“贼娘们,好玩是吧,让大爷捉了你,咱们好好玩玩!”说此,几个人一道上前,欲要捉拿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笑道:“想捉我,门都没有!”说此调转马头,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官兵们看着她的身影,无奈地摇头,有人骂道:“这小娘们,拿老子们开心,抓住她,一定扒了她的皮!”另一人道:“可惜她的马太快了,抓不住!”又有人道:“抓住了又怎么样,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达官贵人的亲眷,我们能把她怎么样?谁让咱们命贱,只能被人当牛作马使唤!”
众人听了,便都唉声叹气,感慨命运不济。这时,后面的令牌官布赫又嚷道:“还磨蹭什么,赶快给我推车!”众人又放下刀枪,一道推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最后一辆粮车推上山坡。领头的牌官方才下令道:“好了,大家都坐下来歇息吧!”官兵们一听,欢呼雀悦,纷纷瘫倒在地。两个令牌官让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大半天的路,把他们折磨地够戗。这会儿坐下,他们实在觉得休息不过来,有的便歪七斜八地躺倒在地,在那边喊酸嚷疼的;有的则掏出干粮,啃将起来。那领头的令牌官却依然神气十足地骑在马上,看着众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了笑意,而后拍了一下马,从队前溜达到了队后。
就在这时,路前方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因为众人歇身之处恰好在弯道上,所以看不见来者是谁。众官兵怕有匪人来,欲要起身拿武器,尚在挣扎之时,又听得一人嚷道:“强盗来了,强盗来了!”乃是先前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众人一听,知道又是那白衣女子来戏弄他们了,说道:“这娘们,又来了!”这会,他们不上当了,刚起身的便又坐下,还没起身的就依旧躺着。
片刻功夫,那白衣女子就现身了。这次,她身后跟着三骑。众官兵见了,也不以为意。白衣女子到了队伍前,见众官兵不理自己,又轻嚷道:“强盗来了!”坐在队伍中间的那个运粮官听了,逗乐道:“是啊,强盗来了,我们好害怕啊!”说此,故作害怕之状。众官兵看了,一起哄堂大笑。白衣女子又娇声道:“等会儿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哦!”那运粮官道:“是,我们知道了。如果小姐是强盗,这些粮草就送你了!”白衣女子轻笑道:“如此就多谢了!”说此,催马前行。她身后的三骑也跟着上前。白衣女子到了运粮官的身前,忽然喊道:“李大哥,来搬粮草了!”话间甫落,已经飞身下马。
众官兵听她的口气,似乎是真的,不禁傻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山那边已经冲出一队人马,个个拿着长枪短棒,还真是一帮强盗。那运粮官欲要抽腰刀,可手刚摸着刀柄,白衣女子已经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听她呵斥道:“想要命的就别动,我们只要粮草,不要你们的命!”运粮官赶忙举起手,求饶道:“女侠饶命,粮草送你!”众官兵欲要抵抗,奈何刀枪都在车上,根本来不及拿,何况一路劳顿,已经累得半死。因此,二百来官兵,没一个敢动手,稀里糊涂之间,一众人便都成了俘虏。
那两个令牌官一直骑着马,本来有机会开溜,但不知道为何,他们都没跑。其中那个领头的令牌官非但没跑,反而拍马前行,迎着强盗过来了。众官兵还道他要跟人拼命,正担心之际,却听他下马握住一个麻脸的强盗道:“兄长,想死小弟了!”那麻脸强盗握着他的手道:“为兄的也想你,真是太好了,咱们兄弟又见面了!”那令牌官道:“小弟听说兄长被困,真是坐立不安,这会见到兄长,就放心了!”麻脸强盗道:“劳兄弟挂念!为兄几个月没听到兄弟的消息,正在担心,恰巧兄弟就来了,真是喜从天降!更没想到,兄弟不费一兵一卒,就给为兄送来了这么多的东西,真是太能干了!”那令牌官指着白衣女子道:“这都是表妹的功劳,小弟只是依计行事罢了!”麻子强盗赞道:“妹子真是机智过人!”白衣女子道:“李大哥过奖了!”此时,众官兵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令牌官是强盗一伙的,然悔之已晚。
这白衣女子和那令牌官,正是林雪和韩山童。两人在徐州定计后,林雪让黄蜀郎二人探听清楚月阔察尔驻军之地,便与彭早住一道,到了月阔察尔住邳州的大营。三人在军营附近守候,拿住了两个令牌官,探听到了粮草的消息。韩山童和彭早住便冒充令牌官,打扮成他们的样子,截住运粮队伍,矫命他们把粮草运往马陵山。林雪则先行找到李二,而后林雪上演一出“狼来了”的好戏,让众官兵放松了警惕,结果兵不血刃地夺取了粮草,还俘虏了二百来个官兵。
当下,李二和手下近两百弟兄欢天喜地地押着官兵上山,所有官兵都成了搬运工,扛着粮草上山。到得一块空旷之地,李二让官兵放下粮草,令手下把他们押往别处看守。待官兵走远,李二便下令就地休息,让人宰猪杀羊,生火做饭。
下好命令,李二一脸歉意地对韩山童和林雪道:“贤弟、妹子,对不住,为兄被月阔察尔的大军围困,丢了营寨,无以招待,只能让你们餐风露宿了!”说此,用衣袖掸了掸身边的山石,对两人道:“你们先委屈坐一下,我再让弟兄们想办法!”韩山童忙道:“兄长说哪里话,餐风露宿在小弟来说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李二道:“就你一人,为兄也不放在心上。可妹子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却不能好好安顿她,实在是唐突得很!”林雪道:“李大哥别见外,我也是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娇气!”说此,在李二擦拭过的山石上坐了下来。
李二翘起大拇指赞道:“妹子果然与别的女子不同,巾帼不让须眉,既然妹子随遇而安,那我就不过多客气了!我去安排一下警戒,你们先坐会儿,如果觉得闷,不妨看看风景,这马陵山山虽不高,风景还不错的,边上有个三仙洞,你们可以去参观参观。”林雪道:“李大哥请便!”李二便找下属去了。
韩山童怕林雪无聊,起身道:“表妹,我们四处逛逛吧!”林雪点点螓首,起身与韩山童去看风景,但见谷内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流水或蜿蜒,或飞泄,喷珠吐玉,水声喧腾,如歌似泣。林雪看罢,说道:“真没想到,这山看似土丘一个,却内藏丘壑,暗蕴块垒,怪不得孙膑能用兵于此,果然是块险地!”韩山童点头道:“这儿谷壑纵横,蒨崖耸立,从外看,实不知其有如此气势!”
两人看了一会山色,往前数十步,见着了三仙洞,瞻仰一番后,继续探幽览胜,又见一洞,洞前泉水叮咚,落入石盘中,洞内石壁镌刻着七个人形,神态飘逸。韩山童见之,立刻整冠敛衣,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磕了数个响头。林雪先前有几分诧异,看了石像,方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壁上镌刻的乃是全真七子。这七人乃是韩山童隔世恩师,虽无教导之功,却有启迪之恩,韩山童能打败林家豪,洗雪耻辱,全赖《玄都秘录》指点。他欲谢之久矣,只是不知如何感谢,如今见之,便立刻行了弟子之礼。
待韩山童拜过起身,林雪方道:“我道你拜谁,原来是七位真人。他们帮了你,却害了我哥,还连累着我们林家庄名声扫地,我似乎不用拜谢!”韩山童道:“这个随你!七位真人于我有再造之恩,重生之德,我早想到他们的修真之地磕几个头,感谢他们冥冥中的指点之恩,没料在此见着他们的神像。”林雪道:“这些石像,料也是真人们的信众所为。他们立言立德,生前受人尊敬,逝后让人敬仰,虽不一定长生不老,却也算是修得金刚不坏之身,让人羡慕!”韩山童道:“以你的聪慧,要做几件流芳百世的事,料也不难!”林雪玉首轻摇道:“我的聪明是天生的,只能用计设谋、使诈弄巧,只是小智慧;如他们这样,修真悟道,济世救人,方是大智慧!”。”
韩山童忙道:“济世救人也不一定要悟道的,更加不用跳出红尘!”他却也怕林雪悟了。林雪笑道:“我说说而已,我都还未入世,怎么可能出世!”韩山童道:“我觉得做个凡人挺好,虽然有七情六欲之苦,受生老病死折磨。但是人生有波有折,跌宕起伏,不失为精彩,否则,平平淡淡,活个百年也是白活!”林雪凤目流转,笑道:“你这想法,倒与我一样!”
说话之际,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却是彭早住,听他喊道:“韩大哥、表小姐,饭菜熟了,大当家让我请你们过去吃饭!”韩山童应了声好,与林雪道:“我们过去吧!”林雪点点头,跟着彭早住回众人聚集之地。到得跟前,但见平地上有百十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放着瓦罐瓷盆,热气腾腾的,里面盛满了大块的肉。平地中央已经垒石为基,搭好了一张桌子,桌上也放着整罐整盆的肉,一阵风过,漫山遍野都是肉香。李二和几个头目在石桌旁恭候,见两人走近,招手道:“贤弟、妹子,快来入座!”韩山童和林雪赶紧上前。
刚到人前,忽见一个长着虬髯胡子的中年男子拉着彭早住跪倒在地,拜谢道:“彭大跪谢两位英雄救子之恩!”韩山童知道他是彭早住之父,赶忙扶起道:“彭大哥请起,我俩当不起!”彭大道:“当得起!救子之恩,比天还大,我一家都感恩戴德!”韩山童道:“自己人,应该的。”说此将他扶起,发现他颇为面熟,随即想起来了,且是当年自己和杨柳儿落难时,送自己油盐的铁匠,于是惊呼道:“铁匠大哥,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