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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工(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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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下乡的村里看公社宣传队的演出。那时候,精神生活极度贫乏,逢到演出村里万人空巷,男女老少,携老扶幼,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我特别欣赏兰平的“骑兵舞”,在快乐的音乐中,女“骑兵”纵马扬鞭,奔驰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马蹄声声,铃声清脆中,突然一声萧萧的马嘶,烈马受惊。

兰平双手挽缰,右腿高高地挑起,身体后仰,几乎从“马”上跌落。我吓得心里停了一拍,全场紧张得沉默了两秒钟,当兰平重新稳住了身体时,全场忽然报以热烈的掌声。在和“暴风雪”的搏斗时,兰平常常连续翻几个既轻柔又潇洒的跟头,佩服得我忍不住大声叫好,全场又爆以潮水似的掌声。

在女生独唱中,兰平一曲“北京的金山上”,那甜甜的,圆润的歌喉,就像一股春风,从雪原上轻轻飘过,引得台下欢声雷动,惹得多少个青年爱心萌动。

知青一个个的少了,调走的调走,回家住的回家住。白天干活,能和社员们说话解闷儿,可一到晚上,和我做伴的只有梁上地下乱跑乱蹿咬得木头“咯吱咯吱”乱响的老鼠;土坯墙缝中,艰难地挺起头,窸窸窣窣地抖动着舌信子的长蛇;院子里,懒散地迈动着人手样的爪子,四处寻觅瓜皮的刺猬和院子里拖着美丽的长尾巴,抽答着鼻子,四处嗅寻鸡味的狐狸。

猫叫春时,墙头上来回乱跑,发出婴儿似的啼叫,我常常怀疑,谁的孩子,放到了墙头上。心里感到寂寞、恐惧,常常一到天黑,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起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知青屋。

我也是人,需要和人交谈,需要伙伴,哪怕打架也比寂寞好。

一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又听到宣传队要到小吴庄演出,晚饭也顾不上吃,慌里慌张地赶到了小吴庄,可到那里一看,什么也没有,原来听了谎信,宣传队并没来。肚子饿了,到了村里的小饭店花了三角钱买了一份炖鱼,又要了两碗老烧酒,两个馒头,连吃带喝,一根根鱼刺,片状的鱼头,也被我格嘣格嘣地咀嚼干净,连吃带喝,倒也晕晕乎乎,十分痛快。

回家的路上,一步三摇,专插小路走。青蛙凸着雪白的肚皮,脖子上的气囊一鼓一缩地在“呱――呱――”吊嗓,黄褐色的纺织娘不知疲倦地发出纺棉花似的“嘤――嘤――”低吟,幽暗中的夜莺瞪着圆圆的小眼睛清脆尖声地歌唱,就连无有生命的树叶都“哗啦哗啦”的齐声鸣唱。

耳中听到飞机的轰响,抬头仰望,万颗璀璨的星星组成了一条壮丽、宏伟的银河横贯天际,每一颗星星都是鲜活的生命,忽暗忽亮,忽然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燃烧着最后的光明殒落。哪有什么飞机?

肚中开始隐隐作痛,好像一只蟋蟀蹦进了肚子里,然后迅速繁殖,化做无数的小虫乱蹦乱撞,撞得我想吐,起拉,站立不稳,想摔跟头。坏了,心里还算明白,这不是个好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处荒僻,万一趴在地上,死了连个送信的也没有。

心里这么想,自己可就管不住自己了,裤子还没来得及脱,一股污物从下排出,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发觉我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裤褂,盖着又薄又软的花被,花被不是我的。屋外,八九点钟炽热的阳光刺透乌云,绚丽的霞光洒满全院,铁丝绳上晾着我的几件干净衣服和拆洗过的被子、褥子。

尖嘴、长尾,穿着白坎肩的黑喜鹊站在房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棕褐色、花斑纹背的画眉扬着头和地上觅食的几只黄麻雀婉转地唱和着。阴凉地里,一个衣着俭朴的农村少女正在低着头洗着衣裳,两只手一揉一搓,却也显示出舞蹈演员的优美韵味,面目清丽,虽没有故意表演,却已流露出演员的柔情万分。

这不是兰平吗?我心里突然撞击出蓝色的火花,火花开始燃烧,燃烧使全身发热,我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警觉的兰平见我醒了,甩了甩手上的水,进了屋急忙按下我:“别起来。医生来过了,说你这是急性食物中毒,已经打进针,灌过药了。要说昨天也真玄,我和小玲从县里开会回来,看到半路上躺着一个人,浑身臭烘烘的,吓了我俩个半死。我多了个心眼,一看是你,原来是我队的知青啊,就把你背回来,让小玲去喊大夫……”

我慢慢想起昨晚上的事,怪都怪那便宜的鱼,两碗酒,惹了这么大个麻烦的事儿。她说的真轻巧,和做游戏一样。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衣服,我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惶惶地问:“我……这衣服?”

兰平脸红了,扭过脸羞涩地说:“你当时那样子,总不能让你在屎尿中泡着。有人问,就说你自己换的,都说城市人开放,我看挺封建。”

我默默地想,这是在农村,一男一女在一块儿,那都要招来不少闲话,更不用说自己在她面前“暴露”无移了。一个农村姑娘,突破这个禁区,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她这颗纯洁无瑕的心灵,重重地撞击着我感情的琴弦,使我的心里默默地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愫。这确实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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