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神经若是长久的得不到松弛,迟早总会整个的崩溃。
因为像他们这种人,不但要默默无名,还要牺牲很多东西,家庭、地位、妻子、子女,这些,一样都不能有。
他甚至还不能有朋友。
他当然也更不能相信任何人,假如这世上还有唯一一个能相信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但像他这种人有时连自己也不能相信。
好像他这种人,当然是个怪人,怪人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去亲近他,他也不敢去亲近任何人,到最后就将自己关在自己的那间四周连窗户也没有的屋子里,慢慢等死。
所以他身上虽有花不完的银子,但他正真拥有的却只有无边的寂寞,他不但寂寞,而且空虚。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他活着只不过是因为还活着。
所以他只有杀人,看到别人的血,那时他的精神就会振作一些,就会去花天酒地,等将口袋里的银子全都送进了某个女人的手里,他就会默默躲进自己的那间屋子里。
但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他只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杀人者,往往也正是别人的猎物。杀人者,恒杀之。
善泳者,死于水!
每个人都难免会忽略一些东西,这并不是大意,这点疏忽也许并不太大,但这正如完全密封的鸡蛋,只要稍微有一个小孔,里面的蛋黄就会流尽,这个鸡蛋就会整个变成空的。
但这点疏忽你却永远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点,但等你发觉时,往往已经太迟。
像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也许只有等到别人的刀砍在你头颅上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但这时已经太迟。
所以他们绝不能多想,想得多了难免就会恐惧,恐惧得深了就会疑神疑鬼,到最后就会变成一个声嘶揭底的疯子。
钓鱼的人,也很有可能反被鱼钓,因为这条鱼实在太大,大到你想不被鱼钓都已不太可能。
有时他甚至恨不得一刀割断自己的喉咙,他甚至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肉拿去喂狗。
但他偏偏不得不活着,因为生命对于谁来说也只有一次。
孟轻寒当然很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也有这种痛苦。
但他却非杀人不可。
不杀人,他就不如死。
因为这条路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已不能回头,也无路可以回。
这条路漫长,弯而且曲折,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但无论多漫长的路,只要你走,就总有它的尽头。
但这条路的尽头,也许就是人生的尽头!
他生命的尽头!
黑竹竿不再说什么,慢慢的回头,慢慢的跨过了门槛。
西风萧瑟,门外一片黑暗。
无论灯火多么辉煌,也总有黑暗的角落。
这正如阳光无论多么的灿烂,也总有它照射不到的地方。
孟轻寒出神的望着黑竹竿,似在凝神思索。
他走得虽慢,但背影越来越小,终于什么也瞧不见了。
李万成忽然叹了口气,道:“他已走了!”
孟轻寒紧紧握着他的刀,没有说话。他害怕自己会呕吐。
李万成忽又笑了笑,望着桌上一叠银票道:“现在已经没有人和你抢了,你只要杀了王重生,这五万两就都是你的了。”
孟轻寒道:“先付后杀。”
李万成道:“现在你就可以拿去。”
孟轻寒拿起银票,也学着黑竹竿的模样,将这叠银票数了又数,然后才收进怀里,道:“你知道王重生在哪里?”
李万成道:“我当然知道,为了查探他的行踪,我已经花了两万两银子,不知道你怕不怕在大厅广众之下杀人?”
孟轻寒淡淡道:“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一样杀人。”
李万成道:“那么你现在就应该去,我只希望他还没有死,杀了他后,你还可以回来喝点小酒。”
他眼里闪着光,微笑着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杀他,所以我会摆好庆功宴,在这里等你回来。”
王重生并没有死,他还活得很愉快。
王重生身高七尺五寸,站在那里就像是半截铁搭似的。
看到他的人,每个人的眼睛里无不露出既敬畏又害怕的神色。
王重生练的是外门十三太保,虽然还未大成,可也绝非普通刀剑所能伤害,据说他一拳曾打死过一只吊睛白额虎,一只手就能扼断一头水牛的脖子。
这些当然是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却没有人胆敢去怀疑这点。
王重生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的黄金阶段,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大,可是在这个城里,却无疑是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
他有名并不是他有多少财富,也不像李王成,将店铺开得满街都是。
他只开了一家赌馆,因为他喜欢赌场上大把掷金的那种如云豪气,也喜欢结交朋友。
酒桌上容易谈生意,赌场上自然很容易和陌生人结交。但这并不是他最大的好处,他最大的好处喜欢出头排解纠纷。
在这个城里,一共有三股势力,其中两股势力间经常打得头破血流,每当矛盾闹到不可解决时,双双的当事人就会请他出面,以局外人的身份将这件事处理的妥妥当当,保管两路人马都皆大欢喜。
所以,通常情况下,只要他一露面,就会有一群少年围了过来。
少年总是冲动的,血总是热的,他们并不期望能从王重生身上捞到多少好处,而是喜欢他这个人。
当然了,这些少年除了血是热的,花钱也都是大手大脚,因为他们从来不会为银子发愁。
所以,只要天一黑,王重生这家赌场门前的黄灯笼高高挂起的时候,王重生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多的空闲时间,一直要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后,他才能喘上一口气,才能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才能爬上床去休息片刻。
但今天他并没有呆在他的赌场里,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李万成已经从江南请来了杀手,准备在后天之前割下他的人头。
李万成就是这城里的第三方势力,另两个势力间之所以经常打得头破血流,这其间就有李万成的汗马功劳。
李万成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喜欢利用另外的势力,让他们发生火拼,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家独大,是以李万成早已将王重生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王重生知道李万成迟早会对他动手,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还有酒喝,只要还可以呼朋引伴,任何事,他就都不会放在心上。
夜已深,酷寒使得长街道路两旁干枯的树枝上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霜,被风一吹,就更是寒冷难耐。
可王重生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只觉得全身都散发着热意,他在一群和他同样热血少年的前呼后拥下走出‘神仙醉’酒楼。
对于他来说,生命就像是一杯喝不完的醇酒,正等着他慢慢的享受。
路上街上已经没有了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鸡犬的鸣叫,打破了四下的宁静。
王重生在他们的相拥下一路高歌。
他们的歌喉并不好,就连一只恶狗听了也都会夹着尾巴远远地逃开,但他们并不在乎,年轻人血总是热的,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他们感到畏惧的。
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再转一个弯,就是王重生的赌场。
就在这时,从凄迷的夜色中,忽然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来。
这人自然就是孟轻寒,他手里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刀,一直走到他们面前停下,冷冷看着这群少年。
已经有人开始骂了,因为孟轻寒恰好站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臭小子快让开,别挡着爷们的去路。”
“小子,走路不带眼睛是不,小心爷们将你的蛋黄也挤出来。”
“……”
他们虽然骂得粗野,但却并不恶毒,少年人火气本来就大,何况现在都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就算站在面前是只老虎,他们也敢去老虎嘴里拔牙。
孟轻寒也不生气,只注视着王重生,道:“你就是王重生?”
王重生的脑袋还比较清醒,居然还抬头笑了笑,道:“如果朋友是李万成找来杀我的,那么你就找对人了。”
孟轻寒还未来得及答话,跟在王重生身后的那群少年立即一阵骚动。
其中两个醉得眼睛都发了直的,忽然就从身边抽出一把雪亮的鬼头刀,一声不吭,兜头一刀就向孟轻寒砍来。
孟轻寒没有动,也没有闪避,但王重生却忽然伸出手,双手一扬就抓住了这两把毒蛇也似的刀。
只听“叮”的一声响,纯钢打造的钢刀已经被拗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两少年呆呆的望着自己手里的半截刀,看出了神。
王重生沉下脸,厉声喝道:“这件事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只许看,不许动。”
骚动立即停止,没有人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