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源真听雪六出墟（2 / 2）

“听雪湖”自然造化呈六角雪花形状，周围青山环绕，湖底孕蓄着一条“银粟玉龙”，每日晨昏时分，“银粟玉龙”便会飞到“听雪湖”上降雪。玉龙降雪之时，千山飞鸟尽，万径行踪藏，此时矗立湖畔，便可以听到雪花一片片簌簌下落的声音，那是万籁绝寂之后的灵音清响。不需多时，便青山披素帽，大地被银裘；而待到日出东上，晨雪便会慢慢融化，重新汇入这“听雪湖”中，此时，周围青山便又妩媚见色， 湖心又有了轻倩掠过的惊鸿飞影。到了日落时分，暮雪渐至，“听雪湖”便枕着一湖冰莹暮雪酣然入梦。

“雪域银狐”家族的孩子们，从小在这 “听雪湖”畔长大，晨雪起课，暮雪入定，莹莹白雪之间，恍惚不知千年。雪落时，银狐家的孩子们喜欢在湖边捉雪花，在茫茫无极的万千雪花之中，寻找自己最中意的那一片。“听雪湖”的雪花比人世不同，雪化的时间由采到它的雪狐决定。银狐家族的孩子们，会在成长的一些特别日子采下天空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来，做成一挂许愿风铃。他们相信在雪花风铃化落之时，愿望就会实现。又因为“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因此雪域银狐家族的先辈将其湖心亭下的“丘墟“命名为“六出墟”。

那日暮雪，银羽自女娲宫回到“听雪湖”，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心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望着那些在湖畔采雪花的小狐们，银羽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段往事……说起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银羽刚刚效得人语，还未变化人形，祖父和父亲一再向他讲述“世人的可怖”，但小小的银羽仍然止不住对人世的一切充满向往、充满好奇。终于一次合适的机会，他趁身边的祖父不注意，悄悄地从“源真洞天”溜到了人间。

那也是一个飘雪的夜晚，银羽小小的身影行走在白雪之上，留下了一行蓝色的脚印。远远地，银羽看到地上落着许多闪闪发光的星星。走近了，银羽才看清楚，这些住在茅草、石头“丘墟”里的人们，把“星星”装在小碟子里，碟子里还呈着油，并放着一根短绳子，“星星”就在这样的碟子里忽闪忽闪地跳舞，把房间照得亮亮的。小银羽觉得有趣极了，他想：回家以后，自己也要找这样一颗可以跳舞的星星。雪夜的村落空寂无人，人们都窝在屋里取暖。小银羽就独自在村子里走着，偶然来到一户人家的窗外，里面正传来一个小孩和母亲的对话声音。妈妈说：“快睡吧，森林里的小兽们都睡了。”孩子问：“那小狐狸睡了吗？”妈妈说：“小狐狸最乖了，他比其他小兽都先睡着。”孩子说：“那我要像小狐狸一样，也快快睡着。”之后，星星房子里便传来妈妈轻轻的哼唱……

月亮渐渐升起来，那银辉一般的月光轻轻洒在小银羽的脸上，他一路欢快地跑回家，想要把自己的人世见闻告诉祖父和父亲，他要告诉他们：“住在星星房子里的人类并没有那么可怕，人类的孩子喜欢小狐狸”。可是，待他回到“听雪湖”，却发现“六出墟”里来了许多天兵天将，连人王颛顼也来了，家族的长辈们都表情沉重，挂着泪跪成一排在为祖父践行……他使尽力气地哭闹挣扎，却仍然没能留住祖父，为首的黑脸天将还一手将银羽抓起，阴鸷地对他说：“别急，很快就是你了！”他认得那张脸的样貌，那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家中长供着他的木像……那之后，银羽便知道了“雪域银狐”家族的宿命……但他始终不明白也无法接受：三界之间为何有这样的隔阂与不公？妖族为何要生活在三界的最底层，饱受神鬼的欺凌？从那刻开始，他便决意要改变这一切。而在他获悉更多有关三界的机密以后，便也更加坚定了要改变妖族命运的信念。

在这次去女娲宫之前，他曾打探到女娲宫的凶险，便以“竹溪渡”之法，求见妖王，希望在《劫妖录》上断绝与“雪域银狐”家族的关系，以防自己在有不测之时牵连到整个家族。无极怜恤“雪域银狐”家族的遭遇，又感其一片赤诚，便想助其一臂之力。无极料到神界不会让机密外泄，便相约最终以女娲宫外的一株“树相”作为事件结果的表征。因而，在银羽重归“索仙崖”看到“树相”生变之时，知道女娲终于认了自己与妖族的亲缘关系。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疑问终于得到解决，银羽从心底生出一阵轻快与欣喜。尽管还没有改变什么，但从本源上来说，三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三界本是兄弟至亲，本该亲爱和睦。这些确证，对银羽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回到“六出墟”中，银羽静静地宁心修炼，但始终感到身边萦绕着一股恶浊之气，每日正午时分尤甚。几次仆役们刚把午饭呈上，伴随那飘然直上的腾腾热气，久沤发酵的粪味便也如约而至。爱极干净的银羽哪里受得了这个，两日之内着仆役里里外外清洗了十几遍屋子，自己洗了七八遍澡。皂角用了百十来个，冰山雪莲也泡了几盆，可这臭味就是不消。最奇怪的是：银羽所说的臭味，无论族中兄姊还是仆役们竟然完全闻不到。兄姊们都笑银羽喜欢上了哪个美女妖精，才这般格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