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思(1 / 2)
张梨棠为了讨槐序欢心,使出浑身解数,说了些新奇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只说些奇闻怪谈,发现槐序兴致缺缺,又说了些官场人情、天下大势,倒是发现槐序更关心些。
张梨棠心道:“却庸兄虽然身居深山,却对军国大事见解独到,想来也是心怀抱负,却不知怎么就不履尘世?”
张梨棠心里对槐序存着些许念想,自然看他百般好。
槐序只是想了解了解这天下是个什么光景,看看这世间又是什么情况。
但在张梨棠眼里,便是一个深含不露、有大智慧的隐士闲人。
本就是夜深,张梨棠一路逃亡早就疲倦了,若非槐序吸引着他的精神,让他有些亢奋,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眼见着夜深了,槐序道:“夜色渐深,露气正浓,梨棠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张梨棠想说自己不累,但是才站起身,一身的困乏袭了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捂着嘴低头讪笑了一下。
“梨棠安心歇息便是,明日天亮了再走。”
温香领着张梨棠去了后边的客房,张梨棠的书袋子已经安安稳稳的摆在他的床头。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熏香的气息弥散,厚重却不腻人。
张梨棠几乎是沾床就睡,也没有什么多于的心思,只是睡着之前,手还摆在胸前——哪里放着槐序送他的手绢。
“嘁,凡人。”
白献之从站在门外巨大的花缸后面,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但是心里却不知道怎么不开心起来。
张梨棠出现之前,槐序的注意里只有他,不管白献之喜欢还是不喜欢,槐序在他身上投放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对他产生影响。
他孩子的身体,心性也就和孩子一样,骤然冒出一个张梨棠,让槐序半夜没有瞧过他一眼,自然就让他不太开心。
白献之走到前堂去,槐序已经回到寺后藏经阁去了,容娘和泉上人正在商量明日出行时应该带些什么东西。
“下山?”白献之眼睛一亮。
“干娘,我也想下山看看。”
容娘把他抱到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宴娘子做的蜜枣糕喂给白献之。
“姥姥出门只点了泉上人,干娘也要留下看家的,献之要是想下山,就等下一次吧。”
白献之叼着蜜枣糕,嘟着个嘴,他从土里爬出来就一直待在山上,可是山上哪有人间繁华?
白献之三两口把蜜枣糕吃进肚子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我去求姥姥!”
白献之一溜烟的从容娘身上跑下去,朝寺后跑去。
“诶……”容娘喊了一声,白献之就已经跑远了。
容娘叹了一口气,就准备起身去追,被泉上人拦了一下。
泉上人已经脱了画皮,变成了一个穿着夹袄的老狐狸。狐狸身上一片雪白,只有尾尖还有一点青色。
泉上人拄着比七尺长的拐杖,默默地说:“没事,不用担心,姥姥挺喜欢那孩子。”
容娘迟疑了一下,又坐下了。
泉上人眯着眼睛,拿拐杖敲了敲地面,道:“容娘,白献之那孩子你要好生教导,万万不可让他学坏了。”
“怎么了?”容娘迟疑地问道。
泉上人想起自己几次看到白献之单独出现时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忧心道:“那孩子……戾气过重了。”
狐狸总是通晓人意,何况是泉上人这样的狐仙,看人从来不会差。
他刻意提醒容娘,显然在他眼里,这件事并不是小事。
容娘面容一肃,道:“多谢上人提点。”
泉上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容娘纵然爱子心切,却绝对不是溺爱的母亲。
白献之一路小跑,穿过兰若寺,往兰若寺后面走去。
兰若寺已经大变了样子,废墟上的碎石断木已经被清理干净,满地生着细碎的青草,留出蜿蜒的供人通行的小路,曲曲折折,营造出曲径通幽的感觉。
石板上生着青苔,功德池里藕花旺盛,没有来来往往的僧客,却有遗世独立的仙韵。
穿过前殿和僧舍,到了后边的舍利塔林,到了藏经阁附近,白献之放慢脚步。
入眼处,就是一株巨大的槐树,高大到几乎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浓郁的绿荫撒下来,让人身心都被浸染得通透。
半个月之前这里还是禁地,半个月之后,槐序就毫不在乎得把他的本体显露出来。
但白献之却知道,这里的凶险绝对比半个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姥姥。”白献之叫了一声。
槐树下的藏经阁里亮着灯火,槐序在读经。整个藏经阁的经书都为他敞开,这是一笔巨大的资源。
听到白献之的声音,槐序抬起头,伸手摆了摆。
藏经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婴灵提着灯笼从门里飞出去,带着白献之回到藏经阁。
“这深夜,你还没睡?”
槐序收拢经卷,修长的手指挽起衣袖,铺开白纸,磨墨,提笔,黑色的字犹如龙蛇起舞,在纸上一片狰狞。
槐序没有看白献之,白献之嘟了下嘴。
“姥姥明天要下山,可以带上献之吗?献之也想去。”
“不可以。”槐序头也没抬,直接出言拒绝,手仍旧未停,笔墨在纸上飞跃。
白献之脸色垮了下来,“姥姥……”
这叫的一声,三分软糯三分娇气四分委屈,加上他那愁眉苦脸的表情,就分外让人心疼。
可槐序却是个铁石心肠的,从来只是说一不二,再撒娇也不过是给他添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