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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抗旨西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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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寺,从江流懂事开始,就从未变过。∮

高高的山,小小的寺庙,十几个师兄弟,三两个长老,每天晨起不变的钟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界的风雨与这座古寺,似乎从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信众似乎一直都是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偶然有远道而来礼佛的施主,便会让住持法明师傅高兴上好一阵。

可每当兴头过了,法明又会不禁忧虑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长一段时间里,法明都要不断地叨念着这句话。

江流知道,法明是在为自己的高兴而自责。

佛家认为无物无我,为了远道而来的施主前来礼佛而高兴不已,本来就是修行不够的表现。

“为什么开心也是一种修行不够的表现呢?”

江流不禁想。

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他几乎熟读所有佛教经典,一众师兄弟,住持师傅和几个长老都赞叹他有佛骨,可惜江流却一直不以为意。

经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问题的答案,不知为何,江流明知道正确的结果,却还是感觉那一本本的佛经如同巨石一般压在自己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好在孩童的天真总能让他忘却这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烦恼。

他从不礼佛,也不念经,每天都是和村庄里的孩子捣鼓着掏鸟蛋,逗蛐蛐的活。可每当法明看不下去有意责难的时候,他却又总是对答如流。就连法明也要哑口无言。

每每至此。法明总会苦笑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为师辩法,却还不如你。只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造下伟业。”

江流总是笑,笑而不答。

他知道,法明所说的“伟业”,无非是立地成佛。

可是江流真想成佛吗?

成佛说是脱离苦海,可江流却也舍不得那发自内心的笑颜。为什么超脱八苦的时候,连高兴的权力也要一并丢失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江流从小捣蛋鬼变成了孩子头。依旧是山上山下地倒腾。

终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来江流,要让他受具足戒,当个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问道:“不剃头,行不?”

“为僧怎可不斩断红尘?”法明反问道。

“师傅斩断了吗?”

“这……”

“若是斩断了红尘,为何还要开宗立寺?修佛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干?这不是经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心中清,则世界明。”

法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辩不过江流的,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将僧帽又戴了回去。转身边走边哼,用唱戏的口吻长叹道:“若是斩不断,剃头何用?剃头何用啊!”

无奈,法明只能将他列为俗家弟子,给他分派起了担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经,江流忽然主动来找法明,叩拜道:“师傅,徒儿想下山。”

法明一惊,连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头,江流轻声道:“徒儿听闻自己顺江而来,想寻生身父母。”

闻言,法明紧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那不过红尘俗事,不理也罢。”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斩不断,修行何用?”

眼看着江流又是摆出了辩法的架势,法明沉默了。

许久,他眨巴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轻声道:“不是为师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处寻?”

“既是顺江而来,必是沿江而寻。若是有缘,必然能寻得着。若是无缘,也好断了徒儿的念想。还请师傅成全。”说罢,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头时,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样,清澈到令人自卑。

许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环啊……徒儿,去将为师那紫檀盒子取来。”

“是。”江流叩首,转身往法明的卧榻取来平日里当成宝贝一样的紫檀盒子。

开了锁,法明将一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儿且看。”

这锦娟手感顺滑,柔嫩至极,乃是江流平生未见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迹,让人惊心。

翻开锦娟,江流顿时面色大变,脸上尽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师傅……师傅既知徒儿身世,为何不早早告知!”

“虽知身世,却又恐误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执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颤抖着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当初与你同篮而来,你且收好,权当是信物。”

江流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动,几欲喷洒而出,却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这就去了了尘缘,若得归来,必常伴师傅膝下,以报十八年养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闭上了双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径直下山,一言不发。

这一刻,天边流云飞舞。

……

次日,江流来到江州私衙,求见生母殷温娇。

那衙役见他身穿僧袍,却留着一头俗世长发,只道是鸡鸣狗盗之辈,不允入内。

恰逢言语激辩之时,有一中年妇人推门而出。

江流见其生得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华贵之气,当即上前拜见,道:“女施主有礼了。”

那妇人一见江流,大惊失色,口不能言,细细打量,又面露疑惑,双手合十敬道:“小师傅何许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现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妇人又问:“既是海州。为何又在江州出家?”

“盖因家父高中状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贼人,父被杀,母被占,鄙人满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师搭救,方保性命。”

妇人顿时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请小师傅入内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妇人悻悻问道:“小师傅方才所言,可有凭证?”

江流掏出血书,双手奉上:“有汗衫血书为证。”

那妇人将信将疑,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后,又面露难色,淡淡道:“贱妾正是殷温娇。”

江流猛地一睁眼。当即跪下,喊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不知为何,他从殷温娇眼中看不到丝毫愉悦之色,按理说,十八年骨肉分离,再相见,不应如此。

莫不是书信有误?

殷温娇扶起江流,嘘寒问暖,又问清了这十八年的过往,俨然一副慈母面容,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只道:“我儿接下来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状!”江流果断回答。

殷温娇顿时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儿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儿未剃发,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报妄为人子!”

此话坚决,殷温娇犹豫再三,也只得叹道:“御状又如何轻易告得,你外公乃当朝殷丞相,待我书信一封,你且往长安,交予他便可。”

说罢,殷温娇取来笔墨,书信一封,封蜡,交予了江流。

江流收好信件,三拜殷温娇,方出了私衙大门。

径直返回金山寺,江流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

半月后,皇城东街殷丞相府。

“请施主代为通报一声,有江州亲戚来访。”江流对把门的小厮说道。

那把门的小厮上下打量江流两眼,依旧是那副衣着,多日赶路却已经是污淤不堪,当即大喝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别处去!此处哪里有你家亲戚!”

江流犹豫片刻,只得改口道:“鄙乃江州游僧,受殷丞相之女殷温娇之托带来家信一封,还烦转交。”

说罢,便从衣袖中掏出未开封的书信交予小厮。

那小厮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两眼,想来是不识字,便将侧门开了一条缝,悄悄进了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一位发须斑白,衣着华贵的老者携众人而出,手中紧握之物,便是方才交予的信函。

见到老者,江流当即双膝跪下,喊道:“外公,请受小甥一拜!”

说罢,便是三个响头。

殷丞相见了江流,感慨万千,拉着江流的手便往府里去。

待坐定,殷丞相方道:“你父母之事,我已知晓。小甥已是出家之人,此事待我细细思量。你且住下。”

“全凭外公做主!”江流当即叩拜。

当晚,殷丞相便为江流安排了住处,如此多日,衣食用度一概不缺,却不见再提及报仇之事。只言要予江流谋一名寺住持之位。

江流道:“大仇未报,无心他想。”

殷丞相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做详谈。

月余,江流安奈不住,只身往皇城,见一高冠老者刚欲出城,言明来意,当即受引见,一纸告了御状。

当夜,殷丞相受唐皇急诏,面圣回府之际见了江流,却只是一味叹息。

次日,殷丞相发六万御林军往江州,拘捕了江流杀父仇人刘洪及李彪。

应江流之请,李彪被当街活刮,又奏请了圣裁,要将刘洪在洪江渡口剖心以祭亡父陈光蕊,得圣允。

祭奠当日,江流请母殷温娇往洪江渡口观,殷温娇闭门不出,无奈江流只能单人前往。

待剖了刘洪祭奠,忽见江上一尸骸飘来,细看,只见那尸骸面容与江流如出一辙!

江流失声痛哭,以为亡父显灵。

未想,那尸骸竟睁开眼睛。死而复生。只道是:“当日放生之金鲤乃此处龙王。故而受其救助,收了尸骸魂魄,今日沉冤得雪,故而复生。”

忽闻一衙役来报:“夫人已自缢身亡,留书曰:‘一女不事二夫。’”

江流顿觉晴空一霹雳,哭喊道:“母亲何必如此?”

殷丞相只叹了一句:“女儿贞烈,当日为保亲儿委身贼人,今日沉冤得雪。乃去。”

说罢便着众人返,不再理会江流。

洪江渡口,只留陈光蕊,江流二人。

江流失声痛哭,陈光蕊却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方道:“你对我有恩,方如实相告。”

江流不解,夹带抽泣喊道:“父亲何故如是说?”

“你可知,你生日几时?”

“只知是盛夏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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