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绫鼓（下）（2 / 2）

它此沉没在荷花池里了，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它。

（四）

当老人悲惨的死讯传到在元夫人耳朵里时，死亡带来的罪恶感一下子把她本来空洞无物的内心压垮了。

于是，这个美丽的女人承受不了良心的负担，再加入宫多年以来积累的抑郁，她，一下子疯掉了。

她反复地说着：“不！不！我给他的那面鼓，是完全可以敲响的啊！那是可以敲响的！是他不会敲！是他这个笨蛋完全没有找到敲响的办法！这不是我的错！他不能怪我，只能怪自己太笨了！这不是我的错！不是！这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害死他！”

她这样反复地说着这些话，不吃也不喝，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这样在内心的狂乱和惶恐，走向了她自己制造的灭亡。

（五）

最早，我是在大阪看到这出能剧的演出的。当时，我很被剧情所打动，萌发了要再度改编它，形成一个新剧本的想法。

看到这出剧目的结尾时，我觉得在元夫人的结局，更多地是作者出于同情或者义愤的一种表达。

事实的在元夫人也许是不会疯的。

毕竟，这只不过是一个本来很快要死的下人的提前死亡，或者他是自己失足掉在池塘里淹死的呢？

谁知道？

也许，真正的在元夫人会因此长长地出一口气，并且会伤心地流下几点慈悲的眼泪，而内心暗喜不已吧。毕竟死人不会再来纠缠，也永远不会开口说话了。

也许，在元夫人还会出点抚恤金，仁慈地吩咐主管好好地将老人埋葬掉。

我觉得这样的结尾可能会更接近我们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吧。这一点点罪孽都承受不了，我们的明又怎么会走到今天来的呢？

我们对罪孽的承受能力，其实还是非常顽强的吧。

——无论妇孺老幼，全都相当顽强。

（六）

在元夫人这个女主角，其实不是我看这个能剧的时候所注意的。

深深触动我的，乃是这个老人敲打绫鼓之时所展现的绝望。

这出剧目深深地抓住我，也全都因为这点深沉的、不可救药的绝望。

我觉得这一段无声的敲打，点点捶捶都敲击在我的心。

我也是那样的一个老人吧。我也是这样地，把生命花费在敲打一面永远不会响的绫鼓吧。

我也是这样地，把青春耗费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等待。

而时间和生命在这样的无望重复飞快地流逝掉了。

这场剧目散场之后，我是因此而在场坐了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我离开之后，还在附近的街道徘徊了一会儿。

在这个剧目结束之后的若干年里，我一直都在问着自己：“我该停止敲击那面绫鼓了吗？”

（七）

我始终没有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但我的行动却做出了它自己的回答。

事实，当我在心里迷惑于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时，我的行动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敲击这面绫鼓。

不知不觉当，我敲它已经超过10年了。

是在我写下这一行的时候，我仍然在敲着它。

（八）

但，我感觉到一点不同。那个不同在于，我现在的敲击里面，也许已经没有想要兑现的欲望了。

因为我一直不停地敲了这么久，所以，我的坚持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凡尘感情范畴。

我现在敲打那面绫鼓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在盼望再次见到我所等待的人了吧。

那更多的，是一个宗教性的姿态。

明知是无望的，但我仍在用心地、专注地敲着这面绫鼓。这更多地，是一种信仰吧。

像我们明知生命充满不幸与痛苦，它们将像洪水和烈焰那样地包围我们，吞没我们，我们的欲望必然受挫，我们的呼吸必然停止，我们的身躯必然腐烂，我们的爱情注定埋没，但明知这样，又当如何呢？

我们仍然要从容地面对这一切，我们仍然要在这一切的折磨当寻求安宁祥和的身心健康，我们仍然要全心全意地去过好每一个瞬间，我们仍然要用一种无坚不摧的姿态来跨越它。

绫鼓是不会敲响的。但我们的生命却可以发出如同钟鸣的洪亮声响！这种声响是可以响彻十方三世的。

（九）

你听到我的绫鼓在这个故事，在这个站，已经发出的声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