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欺人太甚（1 / 2）
四月份的高原小镇，雨雪纷飞，天气寒冷，安吉坐在生着炉火的小屋里看着书，有人敲门了，放进来细看才认出是很久没见的初中同学褚远，当即十分后悔自己别答应开门对了。
很冷地让座，也未给她倒水，随口问了句他从哪里来，而褚远东拉西扯了几句，对安吉的问话并没有正面回答，又没头没脑地说：“赶快收拾，去找孙娟。”
安吉一听冷笑说：“天这么冷，我又没病，跑那里干什么？”随手拧响了挂在绳子上的一串旋转风铃，让它在房间里转起来，发出嘤嘤的响声。
褚远却吼起来：“少吵点好不好？你怎么回事？”
安吉阴着脸没吭声。恰好她大姐的两个孩子来了，是十一岁的侄女和七岁的侄子，安吉立马热情似火地问他们冷不冷？吃饭了没有？喝不喝水？
俩孩子拒绝后，侄女又拧响了刚刚停下旋转的风铃，褚远又吼起来：“你们别吵了！烦死了！”
安吉带着厌恶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刚要说“别撒野！”又忍住了，捅炉子给俩孩子烤火。
两个小孩呆了一阵就上学走了，安吉立马拿起扫把扫地。
褚远说：“人一来就扫地什么意思？是不是赶我走？”
安吉假装不知这个规矩，就说：“没有吧？我没有这意思啊！”放下扫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便打开了录音机，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织起来。
褚远又不耐烦地催她：“快走啊，不然没车了！”
安吉没好气地斜视了他一眼，嘲讽道：“原来不是专车啊？那我疯了吗？这么扬风搅雪的天气跑到山里去！要去你去吧，我哪天看天气好了，有兴趣自己就去了！”
褚远只好站起来告辞，安吉立马站起来欢送，并随手端上了刚刚倒满的水杯。
等他出了第二道门，安吉招呼一声：“喂，你真走了？”
褚远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回了一下头：“走了！”
安吉大声说：“那你走，不送！”随手就将那杯水泼在了他身后的路上，并立马扭头进来关了门，不忍心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报仇雪恨的得意，又担心他找到孙娟后对她添油加醋说她的坏话，就赶快写信一封，给孙娟寄过去。
过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安吉便利用一个周末，去了孙娟那里玩。
去之前安吉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个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的草原牧区，但真正要去的时候才发现通往草原的路异常的艰辛，好在安吉去的那天天气晴朗，她顺利地坐上了班车，在跟着坐车的几个牧民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后顺利找到了孙娟。想不到孙娟所在的乡镇卫生院是那么破旧不堪的一个小院子，而且纵然是六月份的天气，这里依旧寒风刺骨，冷得安吉直打哆嗦！
老友见面自然万分惊喜，孙娟赶紧加热了牛粪火，给安吉找了件她的外套穿上，又给安吉倒了满满一大碗浓的发黑的老砖茶，端出一盘自己家做的大锅盔让她吃！吃吃喝喝一阵后，安吉才逐渐适应这里的天气。开始了和孙娟开心的叙谈。
说起安吉和孙娟的交情来，还是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她们上初中时。那时候安吉她们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就考进在乡上(那时候叫公社)中学就读的，所以从两个相隔很远的山沟沟的两所不同的小学毕业的安吉和孙娟就有机会在中学成为同班同学，一起上了三年学。那时候安吉是班级里个子最小年纪也最小的女同学，当然她考进哪所中学也是以全校两个年级第一第二名成绩进去的。不过到了这里，汇聚了各学校毕业生，安吉的优势就不是太明显了。大安吉两岁的孙娟相貌普通却泼辣大胆，自从因为他们那个学校来的几名女生都爱画画而被好学的安吉追捧，跟她们虚心求教学习画画，后来便跟性格大大咧咧的孙娟成为朋友，虽然后来她们几个不画了，可是安吉却一直坚持了下来，并爱画成痴，作业本和书籍的下边和后背全部成为她的画纸，甚至有时候听课的当儿，手下也会不自觉的画一幅画，有时候给老师交上去的作业本背面也被她涂了鸭！再后来，爱读书的安吉知道了孙娟也爱读书写作，就把自己手上能找到的书籍跟孙娟分享，俩人还喜欢收集各种花花草草的标本，常常在课间去操场后面的草丛里和教室门前的花坛里偷偷采摘叶子和花朵夹起来，制作成干花标本，互相欣赏！
她们的这一爱好持续了很久，就连安吉大学毕业后很多年都有这一爱好，还清楚记得那时候俩人一起玩耍的情景！
她们的友情不仅如此，还有面对强权暴力的临危不惧。当时班里有一帮二杆子学生，为首的就是楚远等几个年纪较大的留级生。他们常常在班里欺负弱小男同学恫吓女同学，甚至为了买烟抽而拦路抢劫，但是那时候农村刚刚包产到户不久，家长们忙着耕种自家的几亩地，顾不上管教或者呵护自己众多的子女，孩子们基本都是放养状态，就连安吉这样上初中时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每周需要翻两座山有两个小时山路才能到校到家的孩子，她的父母都从来没有一次送往学校过！要么跟着同村里的同学一起来去，要么偶尔跟着去乡上商店买东西或者乡政府办事的大人一块来去，更多时候自己来去。
被学校高年级学生霸凌几乎也就是安吉逃脱不掉的命运！尽量小心翼翼躲避着，就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了哪个二流子或者他们的喽啰所以安吉总是低着头弯着腰不敢抬头看人的过了几年！但是胆大自信的孙娟却不怕这些，还给了安吉一把匕首防身，安慰安吉不怕！万一有人欺负就拿刀子跟他对着干！量他们也是拉虎皮装大鼓的！果然后来安吉就没被坏小子们欺负过！
尤其是每周六下午放学后，安吉要回家背馍馍，但是不知道是母亲忙还是啥，很多次她回来并没有什么馍馍可以背走，要么就是自己回来做。
当安吉费尽周折在奶奶帮助下做好馍馍，天也就快黑了！每次她背着还冒着大气的馍馍包快步走在路上的时候，夜幕几乎就追着她的脚后跟接踵而至！甚至会把她完全包围！所以每个周日的下午，安吉总是最后一个到校的。
真正让安吉害怕的还是那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和接踵而至的黑暗！每次她走在路上总是用意念催着自己脚步走快点，用意念安慰自己一路顺利！可是常常是安吉还在半道上时，夜幕就已经把她小小的身影牢牢地包裹在黑暗中了！还有她路过的村庄里那些吠叫的狗！安吉总是祈祷着那些狗不要来咬她不要来咬她！并想好了万一狗来了，她就不跑，就用目光对视！她听说狗总是怕人的，只要你眼睛盯着她看，它就心里恐惧就退缩了！不过安吉还没有遇到过一条狗追过她，也就没有跟狗对视的机会，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那几年安吉遭遇过的害怕和绝望非常人可以想象的，也远远不被她粗心的父母知道。
而她们宿舍有两个特别不要脸的大龄女生经常合起伙来欺负安吉，常常会把她背去的馍馍抢去吃！甚至专门抢走每个花卷中间卷了香豆子或者炒熟的菜籽、最香甜可口的那一部分，安吉还不敢翻脸！不然就被她们威胁晚上不跟安吉睡！不给安吉用她们的油灯！这样一来，安吉每周的馍馍只能吃三四天，接下来的两天就忍饥挨饿还只能忍气吞声！后来走读的孙娟知道了她的窘迫后，就每天把中午要吃的馍馍给安吉留下，自己走回家吃饭！好多次这样的接济让安吉度过了那些难关！安吉虽然也不好意思让她再拿，但孙娟表示无所谓！依然故我！所以安吉一辈子对孙娟都抱着一份感激之情！
孙娟在高考落榜后被她要强且有长远眼光的父亲自费送往省城的一所中医学校学了中医，毕业后先是在同学父亲的帮助下在县医院实习，实习期满后因为无法落实招工招干名额，就回家带了几个月，偶尔帮村里的乡邻们看看病，但是药还是有他们自己去医院买。
后来孙娟高中同学的爸爸又利用自己在城里工作知道更多信息的便利，给她找到了这没有城里医生愿意来而疾病事故频发的牧区小乡镇卫生所当“曼巴”(藏语医生的意思)的工作，孙娟便来了。这里民风淳朴，病人很少倒也不累，但一旦这里气候寒冷，很多牧民风里雨里的放牧牛羊，大多患上了类风湿有或者肠胃病，不到迫不得已不来看病，有些人甚至走不了路，孙娟还需要骑马去他们家里或者坐圈的账房里看病，常常去时一身阳光，归时满背星斗，甚至路上遭遇大风大雪也是常事！最要紧的这里吃不到新鲜蔬菜，牧民们习惯了喝酥油奶茶吃牛肋巴羊肋巴当馍馍面条，从小生活在庄稼人家的孙娟吃惯了馍馍面条和青菜萝卜的孙娟却受不了，更为可怕的是心灵上的寂寞冷清！她常常盼着每个一天进一趟城的班车能顺畅通达，好让乡政府有人进城给她带来点新鲜蔬菜，或者有朋自远方来看看她！前几年她的家人还能轮流去陪她，可随着嫂子生娃要母亲伺候，大妹妹出嫁小妹妹上学，家里再没人来陪伴，她就只能寄情于书本！好在她还有写作的爱好，还有上高中上中专是收到的同学们的信做安慰，工作生活之余的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就在前几个月，上学时钉子碰铁的楚原去看她，让她惊讶之外也有一丝激动，所以也算是好酒好肉地招待了他！然而楚远讲起的关于他被安吉侮辱出门的情景让她笑不是笑乐不是乐！也就打着哈哈过了！后来收到安吉的信，见了她跟楚远的大体相同却又原因迥异的描述，她捧着信笑得在卫生所那盘小炕上打滚！
后来她又收到楚远的信，起初是客客气气的投石问路，后来就直截了当提出要求，问她能不能给他机会？孙娟虽然出身不是名门闺秀，却也是个有气节有个性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忘记楚远上学时的劣迹斑斑，更看不上他现在也歪嘴塌眼，自然就客气拒绝了！不过答应了做个朋友，还可以偶尔写写信聊聊天！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次安吉来看孙娟，很贴心地为她买了本地奇缺的辣椒茄子和萝卜等蔬菜，孙娟自然欢喜不下！加上两人一直以来从没简短的友情，她们通宵达旦同枕而眠，说不完的话题！同时一边看楚远来信一边哈哈大笑拿他的痴心妄想取乐！尤其家人恶作剧，每天看完了一封信就去上厕所，将那一信的一页一撕两半，一人拿一半擦屁股！等安吉告别时回首望去，院子外的简易厕所里全是一片片扭的皱巴巴的擦了秽物的信纸！
那一幕让安吉和孙娟再后来的许多次叙谈中提到，俩人还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