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祸兮福兮（二）（2 / 2）
常晞写完，又仔细检查了一便，确认再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才搁下笔。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厨房照例送来了常晞的早饭。
玉露替常晞捡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东西，常晞就着小菜喝了两碗瑶柱白粥，众丫鬟又将饭桌撤了下去。
“姑娘们别弄脏了手，我们捡吧！”厨房的婆子满脸堆笑，比对待别的主子更恭敬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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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红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跟她们客气，而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矜持。
她们这样做，不仅仅是为着世子爷，也不仅仅是为着二奶奶肚子里的身孕。
以前，管厨房的祝婆子是大奶奶举荐的，二奶奶刚进府时，二爷还不是世子，大奶奶正值春风得意，那个祝婆子也跟着胆大包天，竟然趁着世子爷不在家时，几次耽误送饭的时辰，送来的饭食没有一样是冒热气儿的，分量也多有克扣。
她究竟是奉了哪个人的命令？还是自作主张的跑来为难常晞，想讨她主子的好？
二奶奶根本连问也没问。
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向邹氏提了个建议，把家里仆妇们用不完的菜蔬都折了银子发给众人。
家里的人口不少，丫鬟们也各自有分例的菜蔬，不过主子们的东西每天都吃不完，白倒了也是浪费，丫鬟们常常是等主子吃过饭后，把剩余的饭菜分了吃，因此每月的分例本来也用不完，厨房的买办拿了公中拨下来的菜蔬银子，只需要买一半的食材就够用了，剩下的银子，自然都进了她们自己人的腰包。
二奶奶这么一来，就砍了厨房的一条重要财路，她们岂有不恨的？
很快就有流言传了出来，说管厨房的人对主子不敬，还有人说，这祝婆子居然跑到太太面前叫苦，劝太太恢复原来的旧规矩。
可到了这个时候，各屋各房的人都在二奶奶的建议下得了利，无一不喜笑颜开，一听说到手的银子可能要没了，哪个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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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在主子面前当过差、有些体面的，时不时的就会给祝婆子等人上眼药，很快就把她们挤兑得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了。
后来大奶奶不知为了什么事，惹了太太不不痛快，身边的奴仆撵的撵、降的降，祝婆子等人自然也在其列，直接被丢到了庄子上，后来又被遣出了京都。
这事在厨房里人人皆知，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轻慢二奶奶了。
如今，这些厨房婆子们会如此的恭敬谨慎，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看着厨房的人收拾完东西，轻红转身进屋，准备去接玉露的班，换她们去吃饭，谁知道玉露和雪椿两个都已经退出来了。
看见轻红要进去，玉露连忙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不用人服侍的意思······
轻红不自觉地朝着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
屋里还点着一盏灯，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在糊着霞影纱的窗扇上。
是二奶奶。
说起来，二奶奶好像很喜欢独处，世子爷不在家时，她经常会遣退所有服侍的人，自己在屋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从前，世子爷也经常这样关起门来不要人服侍，只是后来二奶奶进了府，经常会陪在世子爷的身边，世子爷坐在那里想事情，二奶奶就在旁边或写字，或看书，或做针线。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却是那么的安静融洽，丝毫不让人觉得尴尬和沉闷。
有时候，世子爷一个眼神，二奶奶就明白他想要什么，会把倒好的热茶往那边推一推。每到这时候，世子爷就会笑起来，那笑容明快而疏朗，是带着温度的，跟面对着旁人时完全不同······
那温馨的场景就像一幅绝美的画，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也不知怎的，轻红的心头微酸，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对面的玉露见她神色有异，连忙拉着她往外头走了几步，悄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轻红听见有人叫她，心里一慌，连忙收敛了心神，笑道：“没怎么，刚才被风吹迷了眼，现在好多了。”
玉露见她眼睛红红的，便道：“回屋洗洗吧，我屋里有刚打的新鲜水，你先到我那里坐坐，等我把世子爷的东西交给外书房，办了这件差事就回来。”
“不了。”轻红摇头笑道：“世子爷的差事要紧，你赶紧去吧，我回屋躺躺，很快就会好的。”
玉露见她没什么精神，也不再勉强，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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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何沐阳回了家，常晞便把自己的“想法”，以一个听上去合理的说辞，告诉了何沐阳。
何沐阳知道她是想帮自己，见她还写到了纸上，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便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因此并没有打断，而是侧耳仔细听着。
谁知越听下去，他面上的随意之色渐渐褪了下去。
“······眼下皇室宗亲们的人丁数量还不算太多，权势并不能一手遮天。皇帝手中兵强马壮，应该能控制住局面。改制一事，利在本朝、功在千秋，又不会涉及到朝中百官的切身利益，他们应该也愿意支持，再加上宫中的力量，我看这事应该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推行下去。朝廷想名正言顺的推行新政，既要争取清流百官的支持，也要争取勋爵之家的支持，因此，对这两派也该多加拉拢，所以我想，眼下还不会动到我们的头上。”
何沐阳修长的手掌缓缓落到了桌上。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上下打量着常晞，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凝重。
常晞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于是柔声笑道：“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做得准，只是希望世子和幕僚们商量对策时，一定要把这种情况纳入考量便是。”
她故意在话里加了不少“应该”、“也许”之类的言辞，以此打消何沐阳对自己的疑虑。
何沐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常晞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不过面上丝毫不显，想了想，索性佯装好奇的反问道：“是不是世子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
正是因为没有半点不妥，才更显得不妥······
何沐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几位先生觉得改制一事难以推行，毕竟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还在，那些亲王中也有她们的儿女，光是宫里诸人的意见，就很难做到统一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仔细想想······”
幕僚们有这样的想法也属正常，毕竟眼下，根本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改制真的能成。
“咱们家大业大的，赌不起，哪怕是为了以防万一，也绝对不能忽略这种可能。”常晞还怕他不够重视，又补了一句。
这下，何沐阳的心里更肯定了几分。
常晞的话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仅仅是凭着自己的猜测。
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应该有些把握吧······
连朝中官员都看不清楚的事，她为什么会有把握？
他看着常晞丰润的面庞，看着那双闪着璀璨光芒的秋水眼，不禁陷入了沉思。
外头传来了轻红的声音：“世子爷，老太君让您马上去青荣居一趟。”
这个时候找他，应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何沐阳收敛了心神，对常晞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看看。”
老太君的眼界远非常人可比，常晞立刻点头道：“路上黑，让轻红和玉露都跟着过去，多拿两盏灯笼照着。”
送走了何沐阳，常晞洗了个热水澡，坐在妆台前涂面脂。
雪椿则用一条大手巾替她绞干了头发，又从妆台上拿起一个扁方的卷草纹玻璃瓶，从里头倒出几滴嫩黄色的玫瑰花油，替她擦在了头发上。
玫瑰的香气飘满了整间屋子，淡淡的甜香十分宜人，常晞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松萝笑嘻嘻地走进来了。
“您瞧！”她把手里的两个精致小荷包递过来给常晞看：“刚才去给太太送东西时，甄妈妈给我的，说是最能安神了，您看挂在哪里好？”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常晞的心里竟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自己的日子过得平安一些，不必总是提心吊胆的呢？
不过，没有人能样样都占尽，什么事都顺心遂意的。
回想当初，若是自己没有嫁进伯府，而是嫁去了一个寻常人家，难道就没有别的糟心事了不成？说不定连最基本的日常生计，都要费尽心思去操持，而她的夫婿，也绝不可能像何沐阳这样，处处都对她爱护尊重······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得陇望蜀。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步一步往前走下去就是了。
常晞笑着招呼雪椿过来，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荷包。
一个是鹅黄绣着葱绿折枝纹的，一个是大红绣并蒂白海棠的，看样子，竟像是甄妈妈自己的手艺。
“大红的挂在卧房的床头，鹅黄的就挂在宴息室的门上吧。”常晞吩咐道：“明天把我匣子里的新样绒花挑两对，送到甄妈妈的屋里去。”
雪椿笑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