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世成伤(1 / 2)
“让开。”罗不悔怒斥。
“舒儿,你让开罢,这是我该受的。”云浈沉声道。
若受了这顿打就能消师父心头之气,能光明正大地与心爱之人殷切情长,又有何不可?
罗不悔闷声推开云乐舒,几截断竹拢成一束,手起竹落,扑簌似西风撕卷,纷纷落在云浈背上。
云浈依旧挺直腰背,一动也不动。
若不是嘴里仍发出几声轻若无闻的闷哼,罗不悔便要错认自己打在了棉花上。
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响彻山林,惊起山雀纷纷。
眼见云浈额间渗出了汗,又从脸上那红肿的伤处滚落下来。
云乐舒呜呜落下泪来,她凄恻地哭,苦求地喊,“师父,不要打了......”
罗不悔充耳不闻,眼眶中的泪光滚烫不已,他忍痛将泪水咽下。
云浈背上渗出几丝鲜红,云乐舒再看不下去了,疯了一般扑过去,替云浈受了一记,云浈、罗不悔均是一惊。
云浈忙将她抱住,云乐舒虽痛得呲牙,却仍笑得没心没肺,“师兄,我不痛的。”
他们这般相怜相依,罗不悔看在眼里,颓唐地摇了摇头,将手中几截断竹丢了出去,“你们倒是惺惺相惜,但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情深似海,此事我绝不会同意。”
他该如何将他们的身世道出令他们永绝此念?罗不悔攥紧拳头,却始终觉得难以启齿。
跪着的两人同时一怔,他们本以为师父会就此妥协。
云浈一阵沉默后,终于下定决心,“若师父不允,我便携师妹离开此处,必不叫师父为难”。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过权衡再三,取其一方圆满罢了。
师父含辛茹苦教养他廿载,一边是恩师,一边是挚爱,云浈心中如受两方力量猛烈撕扯,他痛苦地阖上双眼,再次落定抉择,循规蹈矩二十年,总要允他为自己任性自私一回。
罗不悔大惊失色,“你!你这个孽徒。”
“徒儿不孝。”云浈言语里的决绝如凌厉刀剑,狠狠刺穿了罗不悔飘摇的心。
罗不悔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云乐舒,似有一丝期待,“师父最疼你了,舒儿,你当真舍得与你师兄一起背离师父吗?”
罗不悔于云乐舒而言,一如再生父母,他待自己甚至比对云浈还要爱护,怎能这样伤他的心。
云乐舒咬着唇沉默,乞怜地看着罗不悔,又留连地看着一身伤却还不肯低头的云浈,哽在喉中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
师兄为了她不惜决绝至此,她怎么能在这时候泄了气。
“这多年来的疼惜爱护终究是错付了。”罗不悔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切。
“只要师父点头,我们便一世都留在师父身边......”云乐舒试探道。
“不必以此威胁,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罗不悔话里苦涩。
他的罪孽怎会都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师父,您是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们?”
云乐舒捕捉到罗不悔眼中流露出来的不忍,好似他本意并不愿如此针锋相对,那么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让一贯慈蔼宽和的师父这样激烈反对。
罗不悔身形蹒跚,枯槁的面容似历经沧桑,方才那番对峙仿佛让他在一瞬间苍老,面对云乐舒一针见血的询问,他神情一滞,随后与云浈说道,“浈儿,是师父骗了你,你并非弃儿,你母亲是云茭,你父亲——”
“是我。”
灰败的声音像在十二月的风雪里吹拂了一夜,在此刻如巨石落海,激起千重浪。
云茭......
云乐舒直直看着罗不悔,满是不可置信,“师父......师兄怎会是......”
云浈忽觉心中似有惊雷轰然炸开,随后便是漫天的冰雨簌簌浇下,淅淅沥沥,冰冰凉凉,令人觉得又湿又闷。
他咀嚼着“云茭”二字,嚼不出什么意味来。
那年陪同云乐舒偷偷往薛家墓园去拜祭她的坟茔,他满心虔敬地看着碑文上的名姓,真将她当做了自家长辈,可师父竟然说那是他的母亲......
他若真是云茭之子,已足以浇灭他心中那丛火焰,可为何师父还要画蛇添足自称是他的父亲?
夜色沉得彻底,山水俱静,万物无声,此刻连那林间小雀都知趣地闭紧了舌喙。
“嘭!”灯笼砸落在地,溅出点点火星,然后无声湮灭。
紫璃一直等不来人,只好亲到竹亭寻人,恰好听到罗不悔那番话,不啻于受惊雷爆吓,竟未能将手中灯笼拿稳,好一会儿,她方从惊中回魂,看着瘫倒在地上神思恍惚的两个人。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藤蔓纠缠,乘势扼住人的喉咙,枝蔓上的尖刺戳进喉管里,几乎可以感受到鲜血在口中流窜的腥甜,这场面实在吊诡惨怖至极。
紫璃倒抽了口凉气,正要俯身将二人扶起,却听罗不悔又道——
“舒儿,你可知为何你父亲那般厌恶你,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脉,你母亲入薛府前就有了你......”
紫璃惊诧地僵在原地,仓遽扭过头,便看到两行泪从罗不悔的眼角缓缓流下,心中剧烈沸动,哪怕罗不悔从未明说,他们都能猜出他与云茭的关系,也因如此他才在云乐舒身上灌注了那么多的屋乌之爱。
云浈突然冷冷地笑了,仿佛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声音苍凉似水,“难道师父想说舒儿是您的女儿?何等荒唐!莫不是您还要说紫璃亦是您的女儿?”
云浈从未用这样讽刺不尊的态度与罗不悔说话,罗不悔脸色苍白如霜,语气却肃冷,“我所言,千真万确。”
云乐舒抓着云浈衣裳的手骤紧,师兄乃师父和娘所生已令她惊骇万分,为何又扯上了她?师父和娘有那样一层关系,那她......
她迟滞地转着水雾弥漫的双眸,既惊惧又无措,她看不见自己那质傲清霜的脸如何一点点变得惨白悸怖。
可她的心头仍席卷过一阵狂风暴雨,许许多多的的画面在她脑中飞快闪过,似是明朗却又混乱。
她忽然意识到,自罗不悔说出那番话起,哪怕一瞬间,她亦没有怀疑过那话的真实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只觉遍体生寒,抓着云浈衣裳的手似无力支撑,慢慢松开了。
若她真是薛文之女,纵是庶出,她的处境也不该糟糕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