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8 章 朱翊钧 噩梦还没有结束吗(1 / 2)
张居正毕竟是个男人,虽说对李太后如今的情状心下恻然,但是顾忌着男女有别的规矩,他也只能朝着另一侧避开身子,叫他旁边的冯保上前去搀扶。
冯保瞧见李太后哭成这样,心中也叹气。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
先头嘉靖爷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司礼监里当差了,嘉靖爷没了以后,他就跟着隆庆爷,因为办事用心,侥幸得了这位的看重,做了半个托孤大臣,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后的心腹。
小皇帝登基,至今已满六余年,冯保和李太后也做了快七年的主仆,可以说,他、太后、张公,三个人当得上是护卫皇帝的铁三角。
只可惜,这个皇帝……不太行。
李太后在儿子震惊错愕的目光中给了他一巴掌,打完以后,见他捂着脸怔怔的看着自己,李太后犹觉不解气,又抬起左手,冲他的左脸也来了一巴掌。
那声音落在脸上极其清脆,用的力气却极大,直接将万历皇帝掀到了榻的另外一边。
朱翊钧失声喊道:“母亲?!”
他又伤心又痛苦的目光看着母亲,捂着脸:“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才是您的儿子啊!”
这些年,李太后对他的教育虽然格外严格,但是却从来没有真的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顶多是在口头上打骂两句,再罚他抄书,从没有真正跟他动过手。
所以,这一次动手,不仅小皇帝惊了,就连张居正和冯太监也惊呆了。
李太后被冯太监搀扶着站了起来,她的脸上青青白白的一片,双眼红肿,瞧着满脸都是泪痕,好不可怜的模样。
大概是先前哭得狠了,李太后刚被扶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地上。
好在冯保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力气还是有的,稳稳的把她扶住了。
李太后扶着冯保的肩,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擦了擦眼泪:“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呢?”
她轻轻的问道,像是没有多少力气了似的,轻到声音才刚出口,就已经被吹散在了风中。
但是,朱翊钧还是听清楚了。
他原本难过的神情顿时一变,变得厌恶起来。
母亲不该和他提这件事情的。
她一说到这件事情,他就会想起往日里张居正那张丑恶的嘴脸,进而克制不住心底里的暴虐情绪。
这回他也不装了——他这些年实在是装够了——而是直接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朱翊钧指着张居正,仰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母亲,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自己是对的:“我做了什么?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他用手指着张居正,脸上毫无尊重之情,只剩下憎恨:“他难道有真的把我当一个皇帝来看吗?我在书房读书,但凡做错了一点事,他都要骂我、罚我,他真的有把我当皇帝来尊敬吗?”
“在朝廷里,每个人上书之前都要来看一遍他张首辅
的眼色,而将我这个坐在高位的皇帝置若不顾,究竟他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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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朱翊钧把手指向站在李太后身边的,一直都冷眼旁观的冯保,“他替他的盟友监视着我,我在宫里但凡做了一点错处,都要被他报到您那儿去,那几个陪我玩闹的小太监做错了什么吗?他们只是想让我高兴起来,可是您是怎么对他们的……明明我才是皇帝!你们都应该听我的才对!”
李太后看着这样癫狂的儿子,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作为母亲的本能驱使着她很想心软的过去抱抱他,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
李太后面无表情的擦了擦眼泪,问了一句:“仅仅如此?”
朱翊钧呆在了原地,他傻了一会儿,然后暴怒:“什么叫做仅仅只是如此?”
他再也顾不得面前的人是他的生母,再也不留余地,怒声质问:“您又把我当成了什么?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他张居正打着托孤大臣的名义,大权独揽,明明只是个内阁首辅,却硬生生做出了摄政王的姿态——未来的我,没有将他抄家,实在是过分心软!”
李太后毫不留情,甩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她失望的看着眼前这个满眼冒火,毫无悔过之心的孩子。
她冷冷道:“皇帝,你不是一个好皇帝。”
朱翊钧愣在了原地。
李太后推开冯太监搀扶着她的手:“你说张居正待你不好,说他对你非打即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严师才能出高徒,是我叮嘱他,叫他要对你上心一些。”
“你说朝堂之上,没有人将你当成一个真正的皇帝来对待,只说他大权独揽、危及皇位。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强行将权力抢到手中,大明如今早就岌岌可危了!”
“孰轻孰重,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李太后在进宫之前,身份地位确实不高,但是她很受先帝的宠爱,隆庆皇帝登基之后,考虑到她跟随多年,又考虑到朱翊钧是自己的长子,便将她封为了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
所以,李太后并不是什么对朝堂政局完全一无所知的人。
她知道,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先帝为国库那点银子夜不能寐。
所以,她懂得感恩,清楚如果不是张居正在前朝力挽狂澜,死命往国库里扒拉银子,他们母子俩的日子根本不可能如此舒坦。
但她的儿子似乎不懂,甚至还将其视为罪孽和理所当然。
李太后又道:“你还要责怪冯保……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我派到你身边去的?冯保不是个好人,这点我也知道,你父亲知道,你祖父也知道。”
李太后直言不讳的说着这件全皇宫都知道的事情。
冯保在宫里的年头不短了,他在嘉靖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视线,如果他真是个对皇帝不忠的东西,以嘉靖皇帝的
聪明,他不会把这个祸患留下来的。
小皇帝看到了冯太监的贪婪、暴力、严苛,那他怎么不看看对方身上的忠君品格?
冯太监就算是个再怎么不好的人,但他对皇室却没有任何的危害性。
至少,他保护了皇宫这么多年的平安。
李太后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儿子,她叹了口气,不愿意再说下去。
……
季驰光吸了吸鼻子,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丘橓不做人,用那种方式侮辱张居正的家人,那是他自己的人品有问题,但不代表她能够把这件事情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曝光出去,张家的女眷怕是要疯了。
尤其是张居正的母亲赵太夫人,老人家当年都七十多岁了,还受到那种被迫脱衣的侮辱,要是她真讲出来,赵太夫人的颜面恐怕荡然无存。
季驰光索性就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讲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张居正这一生总共有六个儿子,虽然他教导出了万历皇帝这个白眼狼,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儿子们成才率都很高,个个都是大明朝的优秀人才。”
虽然被夸奖了教育水平和家里的孩子,但是张居正二号的脸色却依旧阴沉——就算被他教养得再好又能如何?皇帝的雷霆震怒下,恐怕未必能活下来啊。
甚至,越优秀的孩子反而越危险。
他的担心是对的。
季驰光:“张居正的长子,是自杀的,因为那些人在张居正的家里搜罗来的钱财没有满足他们的预期,于是就决心用张居正的这几个孩子来诬陷其好友同伴。”
“他们对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严刑拷打,强迫他承认张居正将自家的三十万两白银分别藏在他们家昔日的三位好友家中。”
“张敬修最终不堪承受,留下一封血书,自缢身亡。”
冯保用担忧的目光去看张居正:“……张公,你还好吧?”
他和对方认识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痛苦的样子。
张居正紧紧的咬着牙,沉默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好?
虽说他们家最成气候的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但是长子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啊!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敬修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朱翊钧本来想开口嘲讽些什么的,但是听着上头血淋淋的一条人命,大抵也知道自己理亏,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搭理这两个人。
……
季驰光:“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他稍微好一点,史书中并没有明确记载对方有没有经历过刑罚,只说他被皇帝发配了寒苦之地。”
虽然过得可能不好,但至少留了一条命下来。
总比他的大哥要好。
“三子张懋修……这个人是张居正,六个孩子中学问天赋最高的一个,曾经高中状元,当初,兄
长死后不久,他也受不住了,先是投井自杀,失败之后又试图绝食,结果也失败了,最终跟二哥一块儿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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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最小的孩子,在这场灾难发生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小,再加上他父亲的好友李幼滋也确实愿意为了他跟皇帝往死里杠,所以小皇帝最终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安安稳稳的过了一辈子。”
张居正听完了自己几个孩子的遭遇,原本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不留痕迹的吐出胸口的闷气,原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李幼滋,那是他的同乡,他们之间的关系上算亲近,但不是特别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对方会站出来,接下这个烂摊子,帮他保住自己的幼子。
张居正自嘲的看了一眼皇帝,在对方还没有发现之前,又重新垂下了眼。
果然,真正的亲近不是浮于表面的。
【灼灼:最可气的就是这几个人了,张家人是什么绝世冤种啊?要是换了我,我估计直接扛起造反的大旗,绝对不给这些辜负了我们家的皇帝们一点好果子吃,可张家人呢?他们可真是践行了皇帝虐我千百遍,我待皇帝如初恋的宗旨啊!】
【连翘:别提了……尤其是那个逃难的老五,万历皇帝都害得他一辈子居无定所,全家倒霉了,结果起义军队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出来担任官职的时候,老五居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甚至还留下一首绝命诗自杀?!你逃亡了半辈子都没有自杀诶,你现在为了明朝皇帝自杀?我觉得乐山大佛应该为你退位,这个人的思想道德教育到底是怎么抓上去的?个人思想品德水平居然这么高?!】
季驰光沉沉的叹了口气:“别看后头万历皇帝没有继续杀人,但那是因为当时的老张家已经死了十几口人了,再加上张居正也确实有些门生故交在朝中发力,他怕引起众怒,才没有真的动手。”
“以申时行为首的内阁大学士,在听闻张家发生的惨案之后,领着文武百官一起上书给皇帝,请求皇帝饶他们家一命——毕竟,张居正的行事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皇帝都不放过,实在是叫人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李太后胸口剧烈的
起伏着,她看着自己毫无悔过之心的儿子,突然冷笑:“你以为,你抄了张公和冯保的家,你就真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了吗?”
就她儿子这嫩瓜秧子的手段,要不是后头跟着两个老门神,司礼监和内阁一左一右的镇着场子,谁会给他面子?
她的丈夫难道就不是皇帝吗?
可又有几个人愿意给隆庆皇帝面子?
李太后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她知道皇帝此举会带来的后果,更清楚此后怕是没什么人愿意真的效忠于她儿子了,毕竟连张居正这样的忠臣都会被满门流放。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错了,都错了……你可真是个傻子……谁会愿意效忠你这样一个薄情寡恩的皇帝?”
而天空中的那个女人的说法,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季驰光:“后来史学家都说明朝实亡于万历,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情吧。”
“张居正为国操劳一生,兢兢业业,最终将自己累倒,可他的后代呢?朝不保夕,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满门流放的下场,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敢真的对皇帝献上忠诚呢?”
“再往前数,还有于谦。于谦之死,寒了大半明臣的心,谁不知道于谦冤枉,谁也不知道于谦没有任何错处?可仅仅因为皇帝需要,朱祁镇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斩首。”
“天下皆知的忠臣是这般下场,皇帝口中最敬重的老师是这般下场,谁还敢相信明朝皇帝的那张嘴呢?”
要季驰光说,明朝的皇帝可怜又可恨(部分人)。
毕竟忠心的文官都被杀了,剩下的文官也不敢效忠了。
朱元璋一张脸红得厉害,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不光是他,他们家的其他子孙也都是如此反应。
这、这可真是将一张老脸全丢尽了!
朱元璋简直恨不得再穿越一次时空,把那个不孝子孙拖出来打死!
本来朱祁镇的行为已经够给他们大明抹黑的了,现在再加上这么个欺师灭祖的玩意……
朱元璋:两眼发黑。
他们大明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剩下吗?
朱厚照接过太监奉上来的手巾,用那特意冰过的巾子擦了擦脸,总算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些了。
他一边把手巾扔给太监,一边小声嘀咕着骂:“好想打他呀……这种人渣留着干嘛?给我们大明皇帝招黑吗?不知道的,怕不是要以为这家伙的道德水准跟我们在一个水平线了……可恶啊!”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也隐隐有碎裂的样子。
果然是他哥的劣质基因在作祟吗?
他本来以为,见深是个好孩子,佑樘……虽然有些懦弱,但勉强也算是个清醒的人,厚照更不用说,厚熜虽然也有不少毛病,但至少是个聪明人,如此重重叠加下来,他哥的血脉应该不会再出一个奇葩,可万万没想到,朱祁镇的那点东西在血脉传承中如此的强大!
这都隔了多少代啊!
怎么
还在发挥作用呢?!
……等等,不对。
朱祁钰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哥虽然也是个渣滓,但是他哥面对那些对他好的人,是从来都不会亏待的,例如王振和也先——这个朱翊钧……他居然连朱祁镇都不如!
朱祁钰这边在心底里骂骂咧咧的时候,朱翊钧那边也傻眼了。
他这会儿脑子里全部都是“明朝实亡于万历”的回音。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真的亡在他的手里呢?
他一脚将张居正踢开之后,难道不应该就此走上人生巅峰吗?
明明没有了张居正,也没有了冯保,少了这两个会给他添乱添恶心添堵的人,他的未来难道不应该畅通无阻吗?
怎么可能反倒成了名副其实的亡国之君?!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对!这不可能!上面这个女人一定是个骗子,她一定是张正想方设法找来的异人骗子!”
小皇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在一番自言自语过后,他终于完成了自我欺骗和逻辑自洽,一意孤行的认定天上的季驰光一定是张居正在哪里找来的奇人,只不过用了特殊手段,瞧上去才像是能够道破天机的仙人罢了。
……虽然他人品确实很糟糕,能够想到这一点的原因也很无厘头,但他确实是直播出现到目前为止第一个能够坚持唯物主义观念的人。
季驰光要是知道,一定会深表欣慰。
朱翊钧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立刻向左右四周张望:“来人!快来人!”
他一手指着天空:“给朕去找这个女人,朕就不信找不到她,快!朝那里射箭,一定要把那个女人射下来!”
闻讯而来的卫兵:“……”
李太后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儿子,她手拍掉他的手,皱着眉头问:“你胡说些什么?”
这天上的神仙,哪里是轻易能射下来的?
朱翊钧目光病态:“母亲,儿子没胡说,也没发疯,这天上的女人,一定是张居正找来的,等儿子把她射下来,非得让人把她的皮扒下来不可,叫她敢胡说八道!”
李太后承受着太监和卫兵们异样的目光,再看看面前神色狂热的儿子,运了运气,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对方来了一下:“……你清醒了吗?”
她的目光清冷如水,在和小皇帝对视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一盆冷水浇在了朱翊钧头上。
李太后一字一顿:“面对现实吧,皇儿,那不是个骗子,那是一个真的能够知道未来的仙人,你不是个好皇帝,你做了太多的错事,甚至你在第一步就做错了——大明是亡在你手里的啊!”
朱翊钧捂着自己的脸,懵懵懂懂的去看母亲,那一刻,他的灵台像是在一瞬间清明了过来,他不禁惨笑:“所以,大明实际上是亡在我手里的?”
他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目光绝望到了极点。
他以为自己之所以不能做一个好皇帝,最大的阻碍
是面前的两个老头,因为他们对自己管得过分严苛,从不叫他真正能放开手脚,去大展宏图,所以,他才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但没有想到,原来,如果不是他们这么严厉的管教着自己,自己根本连坐稳这个皇位的能力都没有。
朱翊钧的世界观像是这一瞬间崩塌了。
他两眼呆滞出神,然后……
他又晕过去了。
在场众人:“……”
皇帝的抗压能力……是不是有点不行啊?
就这心理素质,他还想当实权皇帝呢?
还不如闭眼做梦更快,至少梦里什么都有。
……
季驰光:“万历皇帝自己还挺得意的,他有钱,也热爱钱,冯保和张居正的家产让他尝到了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