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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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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夜, 寒风呜咽,房檐落着一层银白的霜。

寝殿内却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 四角垂着幔帐,一盏昏光的孤灯勉强照亮。

殿门从外面打开,夜风卷起幔帐。

听到有人喊他殿下, 裹在棉被里,烧得正难受的姜檐不耐地拧起眉,声音嘶哑干涩,“拿出去, 不喝!”

来人并没有被呵走, 反而上前几步。

“殿下是奴才。”金福瑞道:“奴才刚从小卫大人那儿回来, 小卫大人叫奴才将这些东西交给您。”

棉被里的姜檐动了动,露出一张绯红的脸,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侧,濡湿的长睫上下颤着, 闷闷地小声问, “什么东西?”

金福瑞将东西递过去, 笑着说, “是小卫大人的衣物。”

姜檐烧红的耳尖动了一下, 明知故问, “送孤这个做什么?”

他伸手飞快拿过来, 然后拽进棉被里, 再次蒙住头将自己埋进那堆衣物里。

金福瑞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对方赶紧将药递给他。

金福瑞拿汤匙搅动冒着热气的汤药, “小卫大人特意交代奴才, 一定要亲自服侍您将药喝下去。”

姜檐再次从棉被里钻出来, 嘴上说着啰嗦、麻烦,但却痛快地仰头将那碗药喝了。

把药碗丢给金福瑞,姜檐又埋进了被窝中。

金福瑞不再多言,领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那些衣物都是卫寂贴身穿的,有不少是绸面的料子,刚从外面拿进来,又凉又软。

姜檐贴在柔软的料子上,发烫的脸忍不住蹭在上面,他舒服地眯起眼睛,那模样仿若一头收敛獠牙和利爪,露出肚皮的大兽。

这种时候,姜檐的嗅觉尤为敏感,能清楚地闻到衣料上卫寂残留的味道。

姜檐用卫寂的衣物给自己筑造了一个牢固的、可以抵御外面纷杂气息的巢穴,他窝在里面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这一觉,姜檐睡得很沉,也很舒服,醒来后他终于肯吃东西。

但吃得并不多,清心汤只肯喝下半碗,另半碗谁劝他也不想喝。

姜檐窝进‘巢穴’里,倦倦地敛着眼睫,下巴时不时便会蹭一蹭身下的衣料。

那上面已经没有多少卫寂的气味,姜檐心头浮躁,最后喊人拿纸笔过来。

小太监搬来矮几,将宣纸铺在其上,姜檐提笔蘸了一点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让人将信交给卫寂。

东宫的小太监送来信时,卫寂正在屋中写一篇聱牙的经史。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日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书也读不进去,所以才想写一些东西静静心。

听闻东宫的人又来了,卫寂笔下一顿,墨汁在纸上洇透了一片。

回过神,卫寂忙在纸上吹了吹,将那团墨吹干了,他才起身出去见那小太监。

小太监捧着一封信递过来,“殿下给您的。”

卫寂双手接过,口中客气,“劳烦了。”

小太监又说,“不知小卫大人是否回信?”

卫寂一愣,“殿下让我一定要回?”

小太监没说话,只是朝卫寂露出一个苦涩之笑,“殿下是没说,但奴才觉得您还是回一封为好。”

卫寂若是能回信,对于他们这些近身侍候殿下的人来说是好事。

闻言卫寂神色讪讪,“那你进来喝杯热茶,我可能需要一些时辰。”

小太监喜道:“您慢慢写,不着急。”

卫寂让人给小太监上了热茶跟点心,他则拿着这封烫手的信件回了里屋。

以姜檐的性子,卫寂还以为他会在信中写些让人不自在的话,毕竟昨夜金福瑞从他这里拿了一堆贴身的衣物给姜檐。

金福瑞对卫寂说,他身上的气息能让姜檐情绪安定,因此每次雨露期,姜檐总是喜欢黏着他。

卫寂不知这招是否真管用,但还是让金福瑞拿走他不少里衣。

等金福瑞走后,卫寂打开姜檐要金福瑞送来的东西,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姜檐送来的是贴身佩戴的物件,香囊、玉佩、巾帕等等。

那一刻卫寂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金福瑞跟他要几件衣服,他都没想过外衣什么的,满脑子都是‘贴身’二字。

这下闹了一个大乌龙,殿下看到那包衣服怎么想他?

卫寂硬着头皮打开信,姜檐竟没写他所想的那些话,反倒只有两个字——

难受。

姜檐写字一向龙飞凤舞,恨不能力透纸背,这次却写得软趴趴,‘受’最后一笔甚至是虚的,好似没了力气。

只是看这两字,卫寂也能想出他下笔时的模样。

定是耷拉着眼皮,薄唇微抿,一双眼像是能泞出水来,看着又委屈又负气,像个闹觉的孩子。

卫寂弯眸笑了,他收好姜檐那封信,研墨、铺纸,慢慢地写下一行字。

殿下,要好好用饭喝药。

姜檐趴在枕上,裹着被子看卫寂的回信,发苦的嘴巴抿成一线,不禁哼了一声。

怎么就回这几个字?而且他哪有不好好用饭喝药了?

与信一起送到东宫的还有一盒冰糖脆梨,是卫寂做的。

姜檐捻了一块放入口中,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扭头,问身旁的人,“谁多嘴与他说,孤没好好用饭喝药?”

金福瑞偷瞄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装傻道:“想必是小卫大人担心殿下生着病,没有胃口用饭,并非觉得殿下不肯吃药。”

话真假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说到对方心坎中。

姜檐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哼哼了两声,歪头靠在软枕上,拿着卫寂的信,眼皮直打架。

不多时,姜檐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灯下的他拢了一层淡淡的光,被汗打湿的发根滢着薄亮,光洁的额上亦是落着细腻的汗珠,面色潮红,唇却有些白。

这是又烧了起来。

金福瑞俯身,拿着帕子小心地擦净姜檐额上的汗,后又抽走他手中的信,叠起来放到姜檐枕边。

他回身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记得多备热水,殿下醒了,约莫会沐浴。”

小太监:“是。”

-

金福瑞照顾姜檐多年,早就摸透他的性子,姜檐醒来第一件事果然是要洗澡。

沐完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姜檐含着半块冰糖脆梨,伏在灯下神色恹恹地给卫寂写信。

还是只有两个字,难受。

在信纸的末尾,姜檐还画一个撇嘴的简笔画小人儿。

这是西弗朗教他的,最开始是姜檐先教他画的小王八。

姜檐在纸上画了几只,然后对西弗朗说,高兴的小王八尾巴会翘起来,不高兴的小王八尾巴下垂。

西弗朗学得倒是很认真,指着一个没有尾巴的小王八不耻下问,问姜檐这只无尾的是何意?

姜檐斜睨着西弗朗,忽地一笑,拉长调子道:“无尾是番邦来的,番邦来的都没有尾巴。”

那时西弗朗刚来大庸,汉语说得磕磕绊绊,没听懂姜檐在骂人。

一旁的卫寂听姜檐损西弗朗,几欲开口,最后还是跟金福瑞打配合,将西弗朗支走了。

卫寂如酸儒那般,喏喏地进言,“君子自该正其衣冠,善其言行。”

姜檐长眉一横,“所以呢?”

卫寂小声说,“殿下不该骂西弗朗大人是小王八。”

姜檐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寂,“你这是要为了他与我吵架?”

卫寂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臣没有。”他哪里敢跟太子吵架?

姜檐瞪圆眼睛,“都骂我不是君子了,还说没有?你还想怎么欺负我?”

一句‘欺负我’让卫寂傻了眼,讷讷半晌也只会说,“臣不敢。”

姜檐无理取闹:“总之就是不准你向着他说话。”

最终在姜檐的‘逼迫’下,卫寂答应永远不向着西弗朗,虽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向着西弗朗。

姜檐对西弗朗的敌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西弗朗成婚后,反而与他关系好了起来。

这简笔画也是他俩关系后,西弗朗教的姜檐,说是回敬殿下教他画小王八。

听西弗朗那口吻,怕是回过味姜檐在骂他,因此才会故意这样说,为了揶揄姜檐。

-

虽然姜檐画的是一个撇嘴的简笔小人儿,但卫寂莫名觉得他这是在撒娇。

以往雨露期的姜檐不想离开卫寂,就会抿着唇,眼角垂垂地无声看卫寂。

他很想卫寂,却偏偏觉得对方想他想坏了,还让金福瑞给卫寂送了几件自己的衣服。

卫寂先前送过去的衣服,因为上面没了卫寂的气味,洗干净又送了回来。

“殿下的衣物咱家放这里了。”金福瑞放到卫寂的案桌上,“小卫大人若方便,咱家还想再从您这里拿几件回去。上次拿回去后,殿下立刻喝了药,脾气也好了不少,真是管了大用处。”

卫寂双耳通红,被金福瑞说得羞臊不已。

憋半天他憋出一句,“可能因我快要分化,旁的阴坤……殿下也会如此的。”

从金福瑞要他拿自己的衣物安抚姜檐,卫寂便猜出金福瑞知道他要分化一事。

仔细想想,金福瑞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论心细,金福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知道卫寂是不好意思了,金福瑞也没有再拿话羞他,只是道:“您跟殿下这些年的情分,不比一个什么劳什子阳乾阴坤强?”

卫寂没说话,握着笔杆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很忙的样子。

金福瑞但笑不语,静静立在一旁,等卫寂不那么害羞了,然后回屋去拿自己的衣服。

-

姜檐发热症这几日,东宫的人不知道往侯府跑了多少趟。

怕人生疑,金福瑞干脆将一个小太监指派到卫寂身边,让小太监守在侯府偏门,这样方便送东西。

恢复了一点精神后,姜檐写的信会长一点,时不时问问卫寂有没有分化的反应。

自那日喝热茶被呛了一口后,卫寂的嗅觉灵敏了很多,凡是经姜檐之手送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封信,卫寂都能闻到淡淡的味道。

他这两日的心浮气躁,大概也是分化的前兆之一。

姜檐雨露期第五日,也是最后一日,他一早便来信,说卫寂若是太想他了,今日可以来看他。

东宫的马车早早便等在侯府门口,卫寂捏着信愁了半天,被小太监催了两回,他才换上衣服出来了。

这日姜檐的精神好了很多,盘腿坐在睡榻上,看着进来的卫寂,目光微闪。

卫寂见到他也不好意思,自进来后便低垂着眼睛,拘谨地站在一旁,开口问,“殿下的身子好些了么?”

姜檐小媳妇似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飞快看了一眼卫寂,说,“我问过那天给你看病的大夫,他说雨露期最后一日相见没事,你也不必站那么远,你想离我近一些,我也不会说什么。”

卫寂僵在原地片刻,还是朝姜檐稍稍挪了挪。

姜檐:“我将你近日的情况与那大夫说了说,他说你分化进度不错,大抵是因为我。”

啊?

卫寂不解这与姜檐有什么关系,又听他道:“我因你提前进入雨露期,而你也因拿了我雨露期的贴身之物,才会有这样的进度。

“他还说,要你今日跟我待在一起,最好多闻我身上的味道。”

最后一句姜檐说得轻不可闻。

见卫寂怔怔地看着他,他板着脸又强调了一遍,“这些都他说的。”

卫寂收回目光,呆呆地‘哦’了一声。

姜檐:“你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么?”

卫寂垂着眼,点点头。

姜檐眼神飘忽了一下,别扭地问,“那好闻么?”

不等卫寂说话,姜檐忙补了一句,“先前那个大夫说什么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就随便问问。”

在雨露期,分化过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寻常人闻不到,只有分化成阴坤或者阳乾才能嗅出来。

在卫寂看来,姜檐问他自己好不好闻,与问‘我长得好不好看’,‘我骑马射箭厉害不厉害’并无区别。

既是姜檐问了,那自然没有说他不好闻的道理。

于是卫寂点了点头。

姜檐扬了扬唇,红着脸说,“那你站那么远作什么?大夫要你多跟我待着,还要你……”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卫寂小声说,“臣在这里能闻到。”

姜檐撇了一下嘴,“你倒是好嗅觉。”

卫寂实诚道:“这几日嗅觉是比以往好了许多,臣一进殿便闻到了。”

姜檐难得哑口,闷闷不乐地抓着软枕。

见他一直不说话,卫寂抬眸看向姜檐,“臣来的时候,见那家肉铺开了张,等殿下再好一点的时候,臣给殿下带肉渣。”

姜檐一扫方才的烦躁,从鼻腔“嗯”了一声。

“站那么久不累?”姜檐给卫寂让了一点地方,“过来坐罢。”

卫寂迟疑了片刻,然后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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