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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双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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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谢端正在水田里辛勤劳作, 汗流浃背,身上的粗褐短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周身那种与真正需要靠田地讨生活的农人格格不入的气质。①

很明显, 不仅他自己知道这一点,同村的人们也十分明白。于是不少人在收工回家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专门抓住这个重点在跟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谢郎君, 今天也没能求到官么?是不是上面还没有空出来的位置给你?”

“果然是读书人, 就连种起地来的样子都比别人秀气。但是谢郎君, 干活儿的时候太秀气太工整是不成的, 你还是得加把劲儿哪。”

“照郎君这个速度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赶考的钱?要不要我借你两个, 等你发达之后, 记得回来报答我就行。”

对这些同村人的调笑, 谢端的面上没有半分异常,仿佛听不出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仗着自己会种地, 就在这方面挤兑他一个“高贵的读书人”一样,甚至还言笑晏晏地一一回应了他们。

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 谢端那张虽然有些黑、有些粗糙, 但依然十分英俊的脸上, 竟半点火气都没有, 真是个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的赤诚君子。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见谢端脾气这么好,完全是一个“你打了我的左脸我就把右脸也伸过来让你出气”的温顺状态, 来讽刺他的人倒反过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谢家没落之前造的那些欺男霸女和鱼肉乡里的孽,都是上一辈的事情, 已经过去了, 很不该再牵连到这个尚在襁褓中便痛失双亲, 完全是被邻人抚养长大的年轻人身上。

于是不少人在和他交谈过后,反而止住了回家的脚步,来给他搭了把手;而远处正在悄悄观察这里的那位收养他的邻人,也在就着谢端的这一点对身边的媒婆大吹特吹:

“不是我说,像我们谢小郎君脾气这么好的人,你就算找遍十里八乡,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虽然他父母以前是这里无恶不作的豪强大户,但那也都是陈谷子烂芝麻,实在不好再连累到他身上。况且他父母死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断奶呢,这些年来都是我把他拉扯大的,对这孩子的品行,我再放心不过。”

然而甭管这位邻人在这里把谢端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那边的媒婆都半点不为所动,甚至还愈发为难了:

“……这,如果这小郎君真有这么好,那老婆子我便是不收你的银钱,也要给他说个合心意的媳妇儿的。”

邻人闻言,愈发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这媒婆遥遥望着谢端劳作时挥汗如雨的身影,心中的违和感愈发强烈;却又不好在此人什么坏事都没做的情况下就说他的坏话,最后只能含糊道:

“老婆子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俗话。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对外人的挖苦嘲笑都完全不在意,甚至还能反过来以笑脸相迎的话,这……这就不是人了呀,是圣人。”

“可是圣人真的会出现在咱们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么?咱们这儿又不是遇仙镇。要我说,别看这小郎君面上没什么脾气,没准心里正憋着股火呢。”

邻人一听,便陷入了两难中。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养了谢端十八年,根本就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照顾;而众所周知,天下的父母对自家孩子都是有点滤镜在身上的,他觉得谢端绝对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但另一方面,他越想这十八年来和谢端朝夕相处的记忆,就越是惊恐,心中也不自觉地更加认同那媒婆的观点了:

因为哪怕被人揍得去了半条命,身上被泼了脏水毁掉了过年要穿的新衣服,水田里莫名出现一大窝蚂蝗,把光脚下地干活的谢端给差点吸干……他也从来没有动过怒,生过气。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真的可能是圣人么?

——还是说,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小郎君,其实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记了无数笔仇,正准备来日把这些胆敢苛待他的人,全都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媒婆看这人神色变幻,知道他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感,便扔下一句话后急急离去:

“这个小郎君太邪门了,我越看越觉得心里发冷,可万万不敢把好姑娘说给他。”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是个圣人,可圣人也是要吃饭的。他穷成这个样子,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拿什么去迎娶别人家的好女郎?”

于是今日的说亲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这位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谢端这小子没什么娶媳妇儿的命数,便拔高了声音喊道:

“端儿,回家吃饭了!”

谢端立刻扬声回应了自己的养父,收拾好农具便涉水往岸上走去。

他也不傻,一见养父在旁边和一个做花里胡哨媒婆打扮的妇人在谈话,就知道他们这是在商讨自己的婚事。

谢端本以为这件事总该有个八/九成的把握,毕竟他在村里的名声一直很好,长得也不错,许多女孩子在河边结伴洗衣时看见他,都会红着脸低下头,交头接耳地偷笑。

他以为今天怎么说也能相看成功,然后他就不用每天做完农活回家后,还得自己做饭洗衣服了,将这些“内事”全都扔给嫁过来的女郎就好,他终于可以在回到家中后,好好休息一下了。

结果谢端从水田里一上岸,就被邻居兼养父扔过来的噩耗给砸了个魂不守舍,难以置信:

“哎,不行,没成。那媒婆先是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说,端儿没什么家业,女郎们嫁过来会吃苦,不敢帮你说亲。”

谢端闻言,低头沉默片刻后,这才抬起头来,又用那份完美无瑕的君子神情开口道:

“总归是我没有家产,不好随意拖累女郎,别人不放心也有情可原,有劳叔父为我操心了。”

这人又细细看了看谢端的神色,在确定他的面上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之后,这才欣慰地叹了口气,搭着谢端的肩膀,在田坎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与他闲话家常:

“端儿不要伤心,以后等咱们有了足够的家产,肯定会有女郎愿意来和你过日子的……”

他们正说话间,谢端突然不知为何脚下一滑,栽进了旁边的水田里。等他浑身湿淋淋地揉着膝盖站起来的时候,竟从水田里捞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足足有三升水壶那么大的田螺,笑道:

“‘得之东隅,失之桑榆’,叔父快看,真个好大田螺,说是奇物也不为过了。”

邻人见此异物,也啧啧称奇道:“假使这是在前朝末帝时期,按照他满朝上下都礼敬鬼神的作风,只要把这个田螺进献上去,你少说也能捞个七品县令当当。”

谢端闻言便笑了起来,好一派清风朗月的如玉君子之态:“当今天子圣明,太后执政又颇有手腕,想来是不会在意这些虚物儿的,还是让我把它拿回家去养着罢。”

然而正在谢端捡到这个大田螺,将它养在水缸中,打算过几天等田螺吐净了泥沙,便将它下锅烹煮开个荤的同时;在千里之外的秦家,也同时降生了一位小女儿。

说来也奇怪,这小女孩一生下来,右手就始终紧紧握着,乍一看就像是个没有完整手指的天残,当场就把接生婆们吓得连多看她几眼都生怕被晦气道,忙不迭跑出去,对焦急地等在外面的男主人禀报道:

“郎君,这……夫人生下来的女婴,好像是个手上有缺的……”

为首的那位接生婆一边说话一边在心底暗暗叫苦,毕竟“头胎是个女孩”的消息和“这个女孩是个残废”的消息放在一起,还真让人分不出究竟哪个更糟糕一点,总归都是能让自己不仅拿不到赏钱,还要落得一顿打的悲惨消息:

虽然秦家是於潜本地据说对女孩子比较宽容的世家,但别逗了,除去长江以南的茜香国,咱这北边儿的人们,哪个不是把“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口号挂在嘴边上,实际上还是更重视带把儿的?②

就连朝廷也难以免俗。

哪怕当今圣上年幼,不能亲政,上面压着一位“断腕太后”,这位太后还三令五申要启用女官,好向隔壁的茜香国示好;可认真算下来的话,从来就没有一位女官能在官场上做到四品往上的高位,与前朝末代皇帝推行的政令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然而出乎接生婆意料的是,这位名为秦越的秦家家主半点没在意“头胎是个女儿”这样的事情,紧接着就追问起“天残”的事情来了:

“是哪里不好,缺了个胳膊腿儿之类的吗?还有,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接生婆闻言立刻大惊,忙忙补充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右手张不开而已。夫人现在很好……”

正在两人说话间,突然从内室传出一道虚弱的女子声音,叫秦越进去:“夫君……你来。”

等得心焦不已的秦越闻言,立刻便进了产房,随即在满室腥气与满眼血色中,见到了一幕他终身难忘的景象:

那个刚刚来到世间的小女孩身上的血迹尚未擦拭干净,然而她那只在接生婆口中“张不开”的手,却已经在卧在床上虚弱不已的女子的温柔抚摸下展开了,露出了手中一柄小巧的、光华万千的白玉剑。

哪怕这柄小玉剑没有开锋,完全就是个可以被小孩子拿在手中把玩的物件儿;但在室内这对夫妻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间,它却有过比青霜紫电、干将莫邪更加锐利的锋芒!

秦越见此异象,不由得叹息道:“阿莲生得好女儿……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数百年前一桩往事来了。”

“传说河间国中有一赵氏女子,天生便双手紧握成拳,不能伸开。武帝路过此处时,听闻此有奇女,便要召见她。然而这女子在见到武帝之后,原本紧握了十多年的双手便在武帝的面前打开了,露出了藏在手中的玉钩。”

秦夫人——或者说,出身谢家旁支,只顶着个“清贵”名头,实际上并没能从这个姓氏中得到什么真正好处的谢爱莲闻言后,心头忽然一跳,总觉得这些话分明都是她能听懂的言语;可不知为何,当这些言辞在夫君的口中拼成一句话后,便有着隐约的不祥感:

就好像这个手握着玉剑而生的小女儿的命运,在男人们的眼中,便从此定下了。

同样的异事,放在男人身上,便是他们“天生不凡”的证明;可放在女人身上,便只能成为她们邀宠争斗的谈资。

谢爱莲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这种微妙感从心中拂去,同时在心底暗暗安慰自己:

不会这样的……都是你孕中多思,想太多了。

你的夫君向来很爱护你,哪怕你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才终于盼来第一个孩子,这期间他也一直没有纳妾没有养外室,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他着实是个很深情、很爱护你的男人了。

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不会在女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想着要效仿古时旧事,拿她去换全家的荣华富贵的。

谢爱莲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努力将这份违和感从脑海中赶走,低声道:“我明白了,夫君说的是武帝的钩弋夫人。”

“正是,夫人果然博学强知,见多识广。”秦越抚掌而笑,“后来,武帝便将赵氏封为钩弋夫人带回宫中,极尽宠爱,风头一时无两。没想到吾家小女竟也有如此奇遇,妙极,妙极!”

谢爱莲听闻这番言语后,心中的不祥感愈发浓重。

于是她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贤妻良母”的端庄作风了,当即便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招招手把不远处那位正在给女儿擦拭身上脏污的心腹侍女给叫了过来,嘶声道:

“……去看看那几个接生婆往什么地方去了,再打听打听她们家里有什么难处,缺钱给钱,缺人脉给人脉;顺便再警告一下她们,要是胆敢把今日的异况透露出去,我们现在能给她们多少好处,以后就能连本带利地和她们的命一起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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