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 / 2）
主院房内, 八仙桌上摆了十数张字迹瘦劲清峻的思过信。
苏轻眉随意地抽起某张，展开看了一遍，不禁莞尔一笑。
他倒是会讨巧, 一天恨不得写两三封，比用膳还及时地送到将军府里, 她每日几乎算得上是就着他写的下饭。
认错认得那么得心应手, 不知有几分诚心。
苏轻眉闷在家中多日, 她懒得再与陆迟置气下去, 趁天还未冷，她盘算着何时与他去盛京楼看一场戏班的新戏。
绿桃一身湿透地从外面进门, 瑟瑟发抖, “小姐, 奴婢能不能去先换身衣裳？”
苏轻眉闻声看过去，她向来不计较这些, 摆手道：“快去呀, 着凉了如何是好。”
“谢谢小姐。”
她看着绿桃绕到屏风后, 褪衫时模糊的虚影, “我不是让你去督院街拿酒？怎的淋成这样？”
穆琒喜欢喝酒, 她早上吩咐绿桃出门把埋的桃花酒拿两坛出来给舅舅。
“小姐，回去路上半道落雨，奴婢没找到伞遮, 又怕车夫毛手毛脚，想着得自己搬酒就淋到了。”这种粗活原本是李焱抢着做，现在……
绿桃不想提那个叛徒, 偶尔也会有点想念他在的好处。
“嗯, 我看到有阵过云雨, 你为何不与隔壁杨婆婆他们借件蓑衣再搬？”
督院街的邻里相处时虽只是点头之交, 但人特别友善，偶尔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喊一声总能得到襄助。
“奴婢找了！”绿桃换完衣服出来，苦恼道：“小姐真的太奇怪，没有谁在家，我们周围，一户都没有！我往门缝里偷看，跟从无人住过似的，闻不到烟火味。”
好比忽然有雨，竟没谁急着收衣衫，收干货，她去的时候，半条街安静得彻彻底底。
想想都有点后怕呢。
苏轻眉蹙起眉。
她略略沉思，又看了看陆迟写的一堆信，良久后低声：“绿桃，兴许是里长喊他们，下次回去你就会看到了，别再提了。”
绿桃似懂非懂，点头道：“噢。”
苏轻眉抱着酒坛想去找舅舅，走到了门厅转角，遇见上次送圣旨的刘公公在和舅舅说话，门口还明显地摆着两只红木大箱。
难道舅舅又替她讨了赏赐？
女子踟蹰间，站门口听了内里的谈话。
穆琒察觉到谁在外面，他料是外甥女便没放心上，家里没有她不能知晓的。
“刘公公大驾光临，是陛下有什么吩咐？”穆琒笑着看向箱子，以往他肯定不收，现在嘛，全部留给眉眉攒嫁妆用。
刘同拱手笑答：“穆将军，陛下让咱家来恭喜您，穆少将军得太后青睐，好事将近呐。”
“她青睐我家青羽？”穆琒眉头一拢，爽快哼声：“不可，我没打算和崔家有瓜葛，以为我忘了崔小姐欺负我外甥女的事？”
“穆将军，太后先前因为陆世子废掉亲事心神俱疲，眼下看中你们穆家可谓深思熟虑，您……推拒不得啊。”
穆琒拍桌气笑：“所以陆世子拒得，我穆琒拒不得，是这个意思？”
刘同站起走到他身侧，“穆将军，陛下也十分两难，要不哪会在赐婚前派咱家与你通气呢，不然这样……”
苏轻眉听到一半焦急，放下酒坛，转身奔向不远的穆青羽院中，院门来不及敲，提起裙摆冲了进去。
“表哥！”
穆青羽正在稳扎马步练内功，看到她跑的气喘吁吁，面露迷惑：“眉眉有事？”
苏轻眉顺着气，长话短说：“表哥，宫里来人给你订婚约，对象是崔雁芙！”
穆青羽听到竟是毫不放心上的样子，笑道：“哦，没关系，我爹会给我推掉。”
不说原本就对崔家不喜，穆家更不想参与京城党争，加之类似婚约不算第一次提起，穆琒从来都是帮儿子干脆推还出去的。
苏轻眉不晓得如何解释，只怪陆迟当时拒婚十分高调，让崔雁芙成了笑话。
近一年崔家的名声的确不大好听，这次和穆家的婚约好比最后一根稻草，崔太后若不遂意定会重罚，关键在于穆青羽是女子，这么大的把柄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好了，表妹别急。”
穆青羽安抚表妹的话刚说好，穆琒抱着那坛子酒随后大步走到了院门口，他朗声道：“青羽，我看你这次不得不先订个婚约，他们是想将你绑在京城牵制我，我必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舅舅，你说婚约是何意？”
穆琒看到外甥女，明白她偷听一半跑来是关心自家表哥，也不瞒她，“陛下让刘公公报信，无非是提醒我，在他下旨前帮青羽订完婚事，他才有凭借和太后周旋。”
国公府世子敢直言抗旨，那毕竟因为身世特别，皇帝和太后都不能明面打压先帝仅存血脉，穆家不一样，功再高依旧是臣。
“我不要。”
穆琒放下酒，转头看向万分不情愿的儿子，道：“那你想爹为你抗旨，还是你留在京城娶崔雁芙当后军都督？我早就想教训你，那么多美貌淑女，这些年你愣是一个都看不上，轮得到你在这挑三拣四？”
“我不是挑……”穆青羽别过头，生硬道：“反正我不娶崔雁芙，也不耽误别的姑娘家。”
穆琒无奈叹气，耐下脾气，“青羽，爹以前逼过你吗？”
“不是说你不能拒绝，而是你得拿出个让大家都能下台的理由，你不小了，成完亲好了了你娘的心事，我也对的起你泉下亲爹。”
苏轻眉看了舅舅一眼，穆青羽和他长得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舅舅未免在有的事上太迟钝了。
穆琒见儿子不说话，以为说通，补道：“除了眉眉，你认为哪家小姐合适，我去上门帮你定了。”
“柳尚书家姑娘最多，长得也很标致，听闻五小姐脾气特别柔顺，适合你。”
本来青羽娶眉眉最合他心意，可惜他外甥女和陆世子摆明八字有一撇，他做不出棒打鸳鸯这种糟心事来。
“爹。”
穆青羽低下头，“我不会娶表妹，也不会娶别人，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何苦牵连无辜呢？”
她怕的不是女子身份败露，毕竟她可以娶回家冷落不碰，但如此就毁了那名女子一生，就算他日和离再嫁，也很难如初婚找到门当户对的。
她宁愿死，都不允许自己这样害人。
“你！”
穆琒抬手就是一巴掌。
苏轻眉看到穆青羽脸上的掌印，心惊肉跳，她心生一个想法，“舅舅，我，我要出门一趟。”
穆琒回过头，尽力和颜悦色，“眉眉你放心出去玩，别替你表哥发愁，这种杂事舅舅会处理。”
“嗯。”
……
可是苏轻眉哪有心思作乐，她当然是去找陆迟，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帮穆青羽解脱这门即将到来的婚事。
这个时辰，他估摸在都水监，她去过一趟算熟门熟路。
马车停在工部衙门门口。
守门的侍卫们见绿桃拿出腰牌，赶忙跪下行礼。
和晚上不同，黑瓦高墙的官衡和长长廊道，白日里不断有人穿梭，苏轻眉的容貌出众，穆琒那日刻意大宴，路过就没有几位猜不出她的，纷纷带着诧异和惊艳与她行礼。
苏轻眉无暇顾及，看到着山水工笔圆袍的贺思远，忙喊住他，“贺小公子！”
贺思远回过头，俊秀脸庞微微一笑，“宛平县主？”
“陆世子在他的独院吗？”
“在，你找他有——”
贺思远还没问完，女子就风一般飞奔了进去，俨然有急事商讨。
临窗案桌，陆迟听动静抬眸，见是她，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摘下挂在左边的云母单镜。
男人扬唇，“愿意来见我，看来我的思过信，苏姑娘看得很满意？”
私下时，陆迟还是习惯喊她苏姑娘，带着温柔的绵绵情意。
苏轻眉此刻却是没有心情计较这等小心思，她心底深处对他自然而然的依赖，讲出的话不加修饰，“陆迟，你有没有听说太后想赐婚我表哥和崔雁芙？”
女子双手撑在桌上倾身，盯着男人，焦虑之态尽显。
陆迟眼底的笑意散去，“听说了，怎么。”
“我想你大概有办法，你能不能帮忙阻止？”
在苏轻眉心里，能道出这等过分请求，只因她真的将陆迟当作依靠，在茫然无助时，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他。
陆迟听完她的话，笑意凉薄，“我为什么要帮？崔家嫡女和你表哥门当户对，我何必管他们的闲事？”
“对我来说不是闲事，我表哥不想耽误不喜欢的女子……”
“他若有心仪，尽可提前求娶，天子赏赐是莫大恩惠，他实在不愿，只能由他亲自说服皇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陆迟没说的是，他甚至想暗中促成此约。
皇帝对崔家的恨意不亚于他，一旦崔穆结亲，他再给崔太后送几份大礼，让局势似乎往崔家一面倒，他娶苏轻眉就有了眉目。
到时，李希未必会阻挠。
不过，他早猜到李希会提前让穆青羽订亲，是以有了那晚的对话，他担心穆琒逼外甥女做挡箭牌，现在看苏轻眉的反应，是他小人之心。
陆迟继续试探，“你表哥不愿随意和女子订下？”
苏轻眉很愁，“是，不能。”
“嗯。”那他就丝毫不着急。
穆家抗旨，苏轻眉一个临时认回去的弱女子，保住她不难，穆家不抗旨，穆青羽就必须娶一个，要么是崔雁芙，要么是旁人，他乐观其成。
苏轻眉不知男人的想法，踮脚靠近祈求，“陆迟，你就当帮我，好不好？你可以不出面，帮我表哥想一想？”
“你几次三番，到底为何对他的婚约如此上心？”陆迟被她的连番恳切说的渐渐烦闷，他看得出穆青羽对苏轻眉确实只有兄妹之情，可是她呢？
区区一桩婚事，仿佛是推穆青羽去死。
穆家不愿意，自有穆琒在前面顶着，需要她跑来他这里求他？
她可是素来不愿意对他示弱的啊。
苏轻眉咬唇：“他是我表哥！”
男人启唇淡淡，“与我无关。”
“……”
苏轻眉发现与他真的完全说不通，自然怪不得他，她求人帮忙，本就该预着被回绝的结果。
两人这般也当不得争吵，但她接下来没话讲了。
“陆世子，我先走了。”
陆迟想挡住她，头忽地抽疼了一下，睁开眼女子已经离开了都水监。
突如其来的不安，令男人压了压太阳穴行至书架，抬手在最高层抽出一本从扬州带回来的杂记翻开，里面正夹着那张苏文安敲的卖女做妾的契纸。
曾经传闻的婚书是假，这份始终是真的。
男人黑眸深邃，坐进太师椅上将黄纸页角摩挲在掌心，过了会儿，他又将其夹了回去，扔到了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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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苏轻眉闷闷不乐地回到将军府，一进门，撞见穆青羽直挺挺跪在前厅庭院里，像是不肯听话被穆琒罚跪。
女子挪步过去，捏着衣角轻唤，“表哥。”
穆青羽侧头，脸颊带着红指印，扯起嘴角对她笑，“眉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