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交易(2 / 2)
听了话,榻上面色带着几分苍白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耳边听着沈母脚步走远的声音,苍白面色的少年慢慢睁开了双眼,他微微垂眸,盯着腿上被白色绸布包扎的伤口,眸色幽深。
从那日顾怜逃走之后,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他私下派了几个侍从暗中查探那人的踪迹,因为钱财不足,他没有能力派遣更多的人查探,这么多的日子过去了,但仍旧没有得到顾怜的任何消息。
他一贯都是自律而规矩的,沈昀卿也不知自己怎的,最近越来越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脾性也渐渐焦躁起来,以往,不管是何事,他听了之后,神色都是淡淡的,而如今,从那日发觉顾怜可能有伤害顾月儿的行为后,他便越发担忧起来。
在学堂读书的这些时日,他原本以为可以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但事实上,随着时日越久,他心中的焦躁却越发的控制不住。
这般焦躁的情绪,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读书,他来学堂的本意,就是想让自己平静平静,但实际上,却是毫无作用。
因而,早在学堂休沐之前,沈昀卿便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
与其自己在学堂中一日日焦心顾月儿的处境,书读不下,心思也冷静不下,那还不如,寻个法子,能在家中多待些时日,也能更快得到顾怜那边的消息。
因而,在他从高处走下台阶之时,佯装没有站稳,从高处跌落,其中一腿恰好撞在了一块坚硬石块上,疼的他当场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的咬着嘴唇,才让自己没有疼哼起来。
不过,在他腿上受了伤后,身上的疼痛掩盖住了心里的难受,让他心里不再那般焦躁和烦忧。
沈昀卿微微颔首,目光久久的看着腿上受伤之处,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次跌伤,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却不知这是他故意而为之,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不会以为他脑子出了问题呢。
只是,有时候,沈昀卿真的很希望脑子出现些问题,若能将有关那少女的所有记忆,从他的脑海中剔除的话,他会不会,或许便不会出现如今这样的事情了。
他本就是个很受规矩之人,十七八年来都是如此,光风霁月,朗朗君子,从不行差踏错,但这小半年以来,他一直都在改变。
最初的时候,他表面上还能克制着自己,继续着自己以往的言行举止,对事事都是淡漠平静的样子,但随着时日日益渐久,凡是有关于那个名为“顾月儿”少女的事情,他总是克制不住的关注,为她担心,为她烦恼。
他一次次劝说自己,如今的她,已经成为镇北侯府陈明州的人了,他不该与之有所交集,而且,他身为沈府的嫡长子,他不该不承受身为沈家长子的职责,担起沈家的门楣。
沈昀卿知道,他若是与顾月儿有了牵扯,可能一不小心便会被世人所知,到时候,不只是他,顾月儿身为女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他则会辜负父亲母亲对他的期待。
沈昀卿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而,即便在知道自己对顾月儿生出的心思后,他也好生的克制着,从不使其表现出来。
沈昀卿之前觉着,只要人有足够的自律,便不会让什么人,或是什么事,从而影响和改变自己的初衷,因此,沈昀卿一直都在忍耐着,压抑着,克制着。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的很好,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一个月,一年,三年,十年,或是一辈子......
但现在看来,沈昀卿却是发觉自己以前高估了自己。
凡是人,便就都有七情六欲,他也是世间的俗人一个,他还在坚持着,但他现在开始有些恍惚了,茫然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再坚持多久。
......
就在这同一时刻,远在京城之外北境军营附近的小小城镇中。
此处城镇,位于多个国家的交界之处,这一处小城镇,虽常常处在战乱之中,但来往此处的商贾和百姓却是不少,但有一点有些比较特殊,与大楚国内以钱币易物不同,该地都是以物易物。
因为每个国家的钱币不甚相同,因而为了方便交易,大家都是拿各种实用的东西,与别人换取自己有需求的东西。
有些人善于捕,但却不会缝补制作衣裳,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所以没有粮食,那人便就用自己捕而来的物,换取妇人,婆子缝制的衣裳,或是换取稻米,麦子等可食用的粮食。
虽大楚人痛恨匈奴部族,但也不是所有匈奴都是那般凶恶,匈奴,胡人,狄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他们善于养马,马匹的质量十分良好,大多马匹都比大楚的马匹要长得高大,因而在此处城镇中,也会有不少匈奴,胡人,狄人来此处售卖马匹。
匈奴大楚双方军队虽处于交锋敌对之际,但此处城镇却有本地的规则和原则,来此处各个国家的人都要遵守,即便是常不守信的匈奴,也甚少侵犯此处城镇。
毕竟此处,是方圆几百里唯一一处可以用以交易之处,不管哪一国家的兵将,或是百姓,总会有自己需要,而本部族却又难以得到的东西。
比如匈奴人身高体壮,擅长养马,是真正的马背上的民族,但他们却时常缺粮,尤其是在冬季,或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之时,再强壮的部族,若是缺了粮草,早晚也会衰落下去,所以匈奴军队才会在冬季时常侵犯大楚的领土,抢夺粮草。
其实,匈奴除却军队需要大量粮草外,匈奴亦有不少平民百姓需要粮草,因而此处城镇会有不少贩米的商贩来此交易,只是,这种行为不得大楚朝廷的规定,算是私自交易,大多都是偷偷完成交易过程的。
因为在冬季,匈奴部族极度缺少粮食,那些商贩便会提高粮食的价格,低价收取对方的物品,从他们手中得到更多的狐皮,狼皮,或是马匹,然后,再偷偷再运回大楚境内,提高价格售卖,从而获得更高的价格。
因而,即便这种交易行为不得朝廷明面上的允许,还是有不少胆大的商贾,冒着危险继续做着这种生意。
“贵人,您瞧我这几匹黑马,长得真是又高又壮,您这出价也太低了些吧。”嘴上蓄着大胡子的汉子,瞧着眼前来买马的青年,身着一袭锦袍,玉冠束发,一看便是贵公子的模样,定是个不小的客户,因而不遗余力的大力推荐着,他粗糙大手抬起一面拍了拍身旁马匹的身子,一面语气颇为热情的向青年介绍着,“贵人,您瞧这马的毛发,马腿,马蹄......各个都是上好的品质。”
“我这也是头一回来,对此处的市场也不太熟,大哥你这儿,我是来的头一家,我接下来再去看看别家,若是大哥你这儿的什么什么都好,待会儿我便再回来。”
听了大胡子汉子的介绍后,青年淡笑着解释道,说着他便要转身,仿佛真的要走了一般。
瞧着好不易遇到的大客户要离开,大胡子汉子哪肯放弃,虽说来此处交易的人不少,但遇到像眼前这青年穿戴这般好的,那可是不多见。
“贵人,莫走,莫走,我在此处做了好些年的生意,东西最是物美价廉,整条街上,没有别处比我这儿更适合您了,您和我交易,我保证您定不会吃亏,贵人您就相信我了吧......”
若是前些时候,大胡子还会放了此人,让他到街道别处逛逛看看。
但近半个月来,也不知从哪儿新冒出来的一伙生意人,也是做得马匹生意。
同那人相比,他们的马匹品质都大差不差,但那伙人,凡是大批订单,都会给人以最优惠的价格,不违反市场规则,却又有利益可图。
就这小半个月,已经抢走了他两个不小的单子,今日这好不易遇到个身份甚是富贵之人,最初之时,他瞧他是此处的新人,而且还是个富家公子哥的样子,便以为他不知晓此处的价格,想着从他手上多坑些货物,但没想到,这贵公子哥儿也是个精明的。
现在的生意啊,可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大胡子这回啊,说什么都不会让这客人流失,将此客户再次送到那伙人的手上。
“贵人,您再好好看看这些马匹,我一眼瞧您,就知道你是内行人,肯定对马匹的品质如何了然于心.......您来镇上想买马,遇到第一个人便是我,这也说明咱俩有缘啊,关于马匹的价格方面,咱们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嘛......”大胡子汉子长相属于粗狂那种类型的,为了留下眼前的这客人,他尽量温和的笑着,想让自己瞧着更为亲切些,但却不知道,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只觉着说不出的怪异。
和这大胡子汉子交易的青年,便是镇北侯府的四公子陈明州。
看着眼前这温和笑着的汉子,陈明州有些忍不住到了嘴边的笑意,“咳咳咳......”,佯装轻咳了几声压住了心里的笑意。
“那您说个实诚价,我虽头一次来做买卖,但来之前,也问了些朋友,他们便给我推荐了两处,一家便是您这里,还有一家是新兴起来的......因为知道您在此处做了好些年的生意,所以心里更为偏向你这儿一些,那一家的,我心里也是有些不太放心,但如果你给的价格不实诚,我想我可能要去那一家看一看了。”
陈明州站在此处,顺着大胡子汉子的话朝马匹看去,的确这些马匹都是上好的品质。
在大楚境内,很少有人能培育成这般高大的马匹,他一面听着大胡子汉子的话,一面静静思索,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和这大胡子交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将心里的话说出。
听了这贵公子的话后,大胡子汉子内心表示,原来这公子早先便就已经调查过了。
幸好,幸好!!!
幸好刚才他没有放弃这贵人,要不,他肯定便要去镇上另一家了。
大胡子汉子心里除了有些庆幸外,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他所交易货物在价格方面的确十分物美价廉,但这半个月来,接二连三失去的大单子,他心里也开始有些焦躁了。
他本以为眼前的这贵公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便想从他手上大赚一笔,弥补一下前些日子失去的单子,他自认为做生意数十年,看人已是炉火纯青,哪晓得也有一日,会被鹰啄了眼睛。
“哈哈哈.....贵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事的确是我的不是,既然贵人有了这个意思,那我也不来虚的了,只是,不知贵人这次是买几匹马,这马匹生意啊,其实和其他货物都是一样,您买的越多,价格方面呢,也就越是优惠......”
“我想买的的确不少,只是不知你有多少......该不会,你所有的马匹都在此处了吧?”陈明州抬眸瞥了一眼,心里默默数着,也就六七匹马的样子。
“贵人您也知道,马这种东西,最是难管,我手下暂时没有那么多人,只先从马圈中牵出几匹过来,给人看看......贵人若是想买更多的马,我肯定包管你够。”
听了话,大胡子汉子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这一听,便知道是来了一个大生意,虽说单匹售卖的利益更高一些。可若接的是个大单子,单匹利益虽少些,但数量多啊,这般算下来,也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而且还省时省力。
每一日,将马匹牵到集市上来卖,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耗,人力,物力,马匹要吃的食物,处处都要花钱......
听了这话,陈明州想了一想,随后抬起修长大手,食指微微屈起。
“贵人,是想买九匹?”瞧着他的手势,大胡子心里微微一喜,这单子的确不小,这么一下子就能卖掉九匹,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计算自己将要得到的收益。
但在这时,却见眼前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九匹,难不成是九十匹?”瞧着青年轻轻摇头,大胡子汉子神色微微怔了一怔,蓦然有种惊喜砸到头上的感觉,上一回,做成这么大一笔单子,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遇上了个这么大的主顾。
想到此处,他心里更加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没将眼前这人放走,要不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遗憾啊,一想到这儿,大胡子汉子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可千万别叫眼前人小瞧。
大胡子一面让自己心里劝说自己冷静,一面思索着自家牧场统共有多少马匹,自家马圈在草原上上也算得上是排的上名号的。
就在大胡子汉子又在暗自盘算收益之时,却见眼前的锦衣青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对方意思,又觉着眼前的这青年是不是在套他的最低价格。
大胡子汉子不想讲眼前的青年想的太坏,他放低声音,试探性的问道:“贵人,您不会是想要九百匹这样的马吧?”
说这话的时候,大胡子汉子不由又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听着自己的话微微带着些颤抖,仿佛觉着听见了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十分怀疑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又觉着对方肯定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从他的祖父开始,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有几十年了,从没接过这么大单子的生意,所以不可置信,对他而言,也是十分正常的表现。
“怎么您没有这么多马匹的数量?”听了这话,陈明州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不太满意对方的回答。
“贵人您是做什么的,要这么大这么大的量。”听了眼前青年的回答,大胡子汉子一瞬间觉着自己是遇到了骗子,但瞧对方的衣着,以及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他很快觉着并不是。
“这些便就和你无关了,我只需问你,你能不能接上这个单子,若是能,我们立马便可以随你去看,若是不能接下来,我就要去别处看一看了。”
听了这话,大胡子汉子稍稍思虑了会儿,很快便点头道:“行,不过毕竟这么大的单子,我也要回去与兄弟们商量下贵人,应该不会在意吧?”
“自是可以。”陈明州淡笑着回道,“只是不只需要几日的时间商量?”
“三日如何?”大胡子汉子只稍稍思索了下,随后回道。
“好,就三日。”听了话,陈明州立马应下。
三日之后,陈明州便领着手下人,随同大胡子一道去了他草原上所属的牧场,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之上,骏马奔腾,黑色的,白色的,混色的,各种各样。
陈明州骑着黑马到了此处,放眼望去,凝视了许久,面色微微冷了冷,道:“您这牧场上,应当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的数量吧?”
“贵人这您不用着急,您可能对我们草原还不甚了解,我家的马匹数量在草原上,已经算是很大的了,的确草原上也还有马匹数量更多的人家但去岁冬季,不只是人,就连牛羊马,也十分紧缺粮草,就几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死了多少牲畜,一些是饿死的,一些是被人吃掉的,而我这儿,因为紧邻大楚边境,也做过不少粮草交易,因而撑过了那段日子放眼整个草原,贵人您真的再很难找到像我这样的买家了。”
大胡子汉子解释着,接着继续又道:“我这牧场上现有成年马匹七百余,小马四百余我有几个朋友,同我一样,也是做售卖马匹的生意,只是他们的数量比较小一些,以我同他们的交情,定会援一些给我,到时候便也就够了贵人要求的数量,在马匹品质这一方面,您放心,都交给我这么大的一个单子,怎么我也不敢弄糟啊!”
“嗯。”听了这话,陈明州侧身看了眼身旁人的眼色,随后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北境的军队某处营帐之中。
“将军,小的在集市上看见了个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前来禀告将军。”
“你看见了谁?”陈明礼卸下别在腰间的长剑,轻轻搁置一侧,语气随意问道。
“小的今日无事,就在街上逛了逛,看见一人,很像将军的弟弟四公子”顿了一顿,垂眸的兵士吞吞吐吐的回道,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看错。
“你刚刚说谁?”搁置好了长剑之后,陈明礼挺直腰身端坐在榻上,只是说出话的语气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说到最后,语调不由轻轻上扬。
“或许是小的看错了也说不定。”听了将军的语气之后,年轻的兵士心里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多管此等闲事的,叫自己多嘴。
“你将你自己看到的所有事情全部重新一一告知于我。”
垂眸在下首的兵士,只稍稍回想了下,便慢慢开口道:“今日上午小的休息,无事便去集市逛了逛,远远瞧见一人,很像四公子,但集市人很多,当我想要跟上去的时候,人不见了所以,小的也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四公子?”
“你可瞧见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去了何处?”
“没当时人实在太多了,小的又站的远,所以没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