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一章 荒政(两更合一更)(2 / 2)
这时候粥队之中,一人突然倒毙在地,立即就有官兵命民夫上前将此人抬走丢到乱葬岗去,百姓们纷纷抱怨说这粥喝不饱。
章越见此当即上前走到粥场之中,但见免费施粥之处正有人在骂骂咧咧:“看到妇人家就给多舀些许,给咱就这么点,连漱口都不够。”
章越越过长长的流民队伍,却为官兵拦住。对方看章越这打扮,不由问道:“怎么你也是来喝粥的么?”
章越道:“我是秀才,要见你们管事的。”
官兵听了放行,章越来至粥场旁,但见分粥之人给每名百姓不过半勺粥,而这粥果真是清汤寡水的,即便如此近前的流民们眼中都是如火在烧,恨不得一口将整锅粥都吞进肚子里去。
“何人是管事?”
一名五十几岁的官吏站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
章越道:“我是在京中寓居秀才,今日出游来到贵县见此一幕,朝廷抚恤灾民,自是出自天家的恩德。”
“但我如今看这里能吃饱肚子的粥十文钱一碗,不要钱的则吃不饱肚子,你看这粥场外饿死那么灾民怎么办?”
官吏笑道:“这位秀才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脑袋,如何施粥自有章法,我只是尽责在此就是,外面饿死再多人与我何干?又不是我饿死他们的。”
章越道:“章法是章法,但章法之外不外乎于人情。”
“何况十文钱都可买得一斗米了,这一碗粥里可有一斤米?这里可有章法?”
对方勃然色变道:“你这秀才,来找茬是不是?”
左右官吏皆是怒视章越,章越则道:“吾并非找茬,今日我是来教你一个办法。你们不是怕有人冒充流民么?那我教你,凡喝这碗实粥之人都剃掉半边的眉毛!”
左右流民一听章越的办法,都是哄然叫好。
“这个办法好!”
“真不愧是秀才公!”
“真的闲汉倒也不会因一碗粥而剃去眉毛。”
这官吏一听章越这办法,心底也承认是好办法,但他口中却道了一个‘这’。
“如何?”
官吏正欲说话之间,正好听得外头道:“本县县令驾到!”
这名官吏一听忙撇开章越慌忙出迎。
章越看去但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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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四十多岁的穿着青色官袍的官员在衙役的众星捧月之下走了过来,这等气势真不愧是百里候。
所谓百里候,就是方圆百里之内他一言九鼎。
当然对方在一县之内是很威风,但章越看他身上的青袍便知对方八成是杂出身。
因为宋朝八九品官员都是青袍,县令无论是大县小县官位都正好在八九品之间,不过若是进士出身,皇帝会赐你一身绿罗袍。
这时候郑侠走到章越的身旁道:“这人便是本地的蓝县令,不是好相与的人,之前我至县里言荒政不足之事,结果差点吃了一顿板子,这还是他看在我马上要省试的面上。”
章越一听看向郑侠心道,你还真是狗啊,原来早知道是这个情况也不与我说。
“张兄咱们还是走吧!”郑侠提醒道。
郑侠方才确实是有意激一激章越,看看此人有无胆气侠气,值不值得相交。
宋朝读书人地位高,一名官吏或许顾忌你的身份,但如今县令来了,对方却不会拿你当一回事。
但这蓝县令到达粥场後左右旁顧,然後在跟着他的一群官吏乡绅面前言道:“本朝荒政远胜过前朝,历朝历代之官家都是爱民如子,心怀天下苍生。”
“本官如今在天子脚下为一任父母官,自也是谨遵圣意。不会因为他们是流民,本官就吝啬本县常平仓里那些米粮。”
众官吏乡绅们皆道:“相公为官家分忧,真可谓一等一的能吏。”
相公是高官尊称,但在一县之地,地方百姓常用此称呼来拍县令的马屁。
当即蓝县令走至粥场边,一旁郑侠扯了扯章越的袖子,示意他立即走,哪知章越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郑侠不由纳罕,对方莫非是个傻子。他本要自己先走,但又觉得丢下章越不好意思,故而陪在他一旁。
“这二人是什么人?不是流民怎在此地?”蓝县令皱起眉头询问官吏。
官吏在对方耳边耳语了几句话。
蓝县令闻言露出恍然之表情,负手走到章越与郑侠面前。
“又是你?本官上一次饶了你,这一次怎么还带了人来闹事?莫非是要砸了本官這粥场不成?”
蓝县令一语之下,左右流民见了不少瑟瑟发抖。
郑侠正要说话,章越则先道了一句:“相公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蓝县令在县中几时被人如此抢白过,见对方见自己一个堂堂县令居然不拜,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似有些来头。
“你是何人?”
章越道:“我只不过路过贵县的一个读书人罢了,县令施粥救民本是出自好意,也是皇上的恩德,但是县令就在这粥场,片刻之间我看到了三个人饿死于此,被人抬了出去!”
“相公!”一旁官吏紧急之下正要解释,却为蓝县令一止道:“怎么本官办事,还要你一个乳臭未干之辈来教?这朝廷如何施粥,自有章程,本县办事处处有章程可依,你在此公然言本县不是到底何意?”
章越道:“荒政之章程出自提举常平司,相公依据常平司的章程来办自是一点不错,但理政既要循章程,也要体人情。”
“一碗实粥十文钱一碗颇贵了些?当然这十文钱也有他的道理,不过若是怕流民冒领,以剃掉一名流民的眉毛……”
“荒谬!”县令大怒道:“你以为你的办法本县想不到吗?但你也是读书人,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平白无故剃去人的眉毛,也是汝辈读书人干得事吗?”
章越道:“如此也好过于一个人活生生饿死……”
“一派胡言!”
蓝县令道:“本县今日怎见了你这个毫不知事得措大,本县一番爱民如子的善政,若经你这么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胡说,岂不成了恶政!”
“来人!”
蓝县令呼喝一声,左右衙役上前。
但见蓝县令手指着章越道:“将此人给我铐下,在此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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