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访问(1 / 2)
1270年,1月24日,宁阳县。
严忠范拉开马车上的纱帘,看了一眼北边的宁阳县城,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随后就倚回了身后的虎皮软垫之中,沧桑地对前面说了一句:“走吧。”
然后,他的这行车队,就在一列红黑制服的东海交警的护送下,沿着年久失修的官道向东边的泗水县行去了。
东平严家当年一度掌控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三十万户,势力不知有多么强盛。但八年前山东乱后,还留在严忠范手里的不过只剩东平一府,辖下仅有汶上、宁阳、平阴、肥城、汶阳五县其中肥城和汶阳都是近年新设的了。而现在,税赋颇多的宁阳县就这么离他而去了虽然据之前与他接洽的木专员所说,东海大会尚未正式做出决定,但他已经能敏锐地察觉出来,宁阳是不可能要回来了。
这傻子也能看出来。宁阳城上现在插满了东海的辣椒土豆旗,从莱芜来的一营兵已经在城西扎营是木云心紧急申请了权限从三野中抽出来的一个步兵连,虽然人并不多,但无疑代表着强大的东海军,没有人会想着去试试他们够不够硬。宁阳的刁民们那叫一个热情,主动赶着牛羊去营中劳军,可真是箪食壶浆了这让严忠范气上加气,平日怎么不见他们这么顺从?
但他也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他总不能派兵进去把生事的都吊死吧?别说门口有近百东海兵守着,即使没人看守,宁阳哪些白眼狼说不准过两天就成了什么“议员”“公民”了,谁敢得罪啊?
所以,他也只能暂且听从木云心的“劝诫”,前往中央市讨个说法了。说起来,他可是大宋所册封的东平公,而木云心不过是一介白身,但他在他面前却丝毫没有底气,只能任凭拿捏,可真是讽刺啊。
宁阳与泗水之间的道路尚未修缮,即使是奢华的云中马车,也无法完全滤除颠簸。换了寻常的富贵人家出行,这时候就该放慢速度以求舒适了,但严忠范心急火燎,同时几年的舒适生活也尚未把戎马一生打熬出来的筋骨消磨干净,于是催促马夫快马加鞭,终于在当日赶到了泗水县。
东平公的车队在水晶宫宿了一晚,严忠范无心流连内里的奢华布置,第二天一早便紧接着出发了。
从泗水往东,有交通部修筑的国道,道路条件一下子好了许多,马车走起来既快又平稳,一天之内就进入了费县地界。
时近黄昏,车队进了一处繁华地带休息。马车停在了公安部的驿站里,造饭的造饭,喂马的喂马,洗车的洗车,严忠范也下了车活动活动腿脚。
左右无事,他走着走着就出了院墙,结果有些意外地发现墙外街市交结、人头攒动,彷佛是一处繁华市区一样,不禁对门口守卫的交警问道:“这里可是费县?真是别有生机啊!”
交警却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答道:“不不,费县还有一段距离呢。这里是途中一处小镇,名曰上冶。”
上冶是一处历史悠久的集镇,旧时以矿业闻名。因距离合适,临沂军分区在此设了一处兵站。又因有兵站庇护,过往商旅便经常在此歇脚,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处商业节点,其它设施也逐渐建设起来,颇为兴旺。
严忠范闻言沉默了下来,这样繁华的地方,比起他刚失去的宁阳县也不差了,居然只是一个镇子那么东海国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镇子?而且,在别的地方,兵可比匪更可怕,商旅往往避之不及,哪有主动靠拢的?东海国还真不一样啊。
他摇摇头,又问道:“此时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为何不直接赶到费县去?”
交警答道:“就算今天赶到了费县,明天也没法在发车前赶到临沂了,还不如拆成两段走,免得损耗马力。”
严忠范心里一咯噔,顺手往南边一指。那里越过街市有一处繁忙的工地,工人们正在将道砟石和枕木堆在地上,而更东边的地方,有一连串已经铺好的钢轨。“这么说来,到了后日,我们便要在这种铁轨上乘车而行了?”
他绝非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王公,恰恰相反,对于外界尤其是东海国的信息一直格外专注,自然也知道最近最为火热的铁路和火车。不过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实物,说实话,确实让他非常震撼这是能打造多少精良刀枪甲具的铁啊,居然就拿来铺路了?!
交警脸上又浮出了那种暧昧的笑容:“正是,还请东平公耐心以待,届时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严忠范直直地盯着那道钢轨,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1月27日,临沂。
临沂城北的火车站中,严忠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台冒着黑烟逐渐接近月台的钢铁巨兽,忍不住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所幸被随从及时扶住了。“这,这就是火车?”
他身边陪同的交警露出了看到玩具的孩童一般灿烂的笑容:“没错,这便是前进2型蒸汽机车唔,我看看,应该是最新的乙型改型,人机功效更好,功率上调到了65千瓦,最高速度也是每小时65公里。乘着它,我们今天16点前就能到达中央市!”
“前进2乙”拖着十二节车厢,缓缓地驶入月台,然后完全刹停了下来。这十二节车厢,第一节是配备了电报机的指挥车;之后四节是纯粹的货车,运输大宗货物;再之后五节则是客货杂车,通常是小商贩连人带货一起乘车;最后的两节才是专门的客车。
等停车之后,月台上立刻就呈现出了泾渭分明的局面:货车那边,工作人员们有序地将装在标准箱中的货物运进了车厢,然后锁上车门,一了百了;而杂车那边就混乱多了,虽然也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但小商贩们仍不免争先恐后、推推搡搡,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货搬了上去。一上去,他们就直接坐在货上,一边警惕地看守着自己的货物,一边热情地与邻人聊起天来。
“东平公,东平公?该上车了!”
严忠范沉浸在工业伟力和浓郁市井氛围所带来的震撼之中,直到被人催促,才清醒过来,半梦半醒地进入了最尾部的那节车厢之中。
按照现在的运营标准,客车坐席分了三等。倒数第二节车厢的布置与之前的马拉车厢相同,中间一条过道,左右各两个座位,如此便是三等座。而最末尾的车厢分了两截,前半截是二等座,每排座位减到了三个,左二右一,还用了软垫;而后半截则更上一步,左右两条软榻相对布置,不但乘坐舒适度极佳,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这便是头等座了。
东平公身份如此珍贵,自然是坐头等座的。但说实话,这里的奢华程度比起他家还差得远,他对里面的布置也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这种新奇的乘车形式很是好奇,尤其是一帘之隔的二等座那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有些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