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三节 西园雅集(上)(2 / 2)
刘錡笑笑,于是十分娴熟地将卷轴打开来,师师凑近仔仔细细地赏鉴了一番,方欣悦道:“笔法洁净轻细,甚得轻重之要,白画尤入神,他人难得其神韵,果是龙眠居士真迹!”
“不过我听闻那米元章曾言李画‘神采不高’,还说什么李氏师法吴道玄,终不能去其气,自称米家山水取法顾虎头的高古笔法,不使一笔入吴生!呵呵,当真口气不小!”刘錡望向师师,“姑娘,你如何看此事?”
师师淡然一笑,道:“各花入各眼,原无须多加争辩!只是那米元章向来自视颇高,言论出格,就是这么个怪性情,何况一时之论,后来怎么想就未必了!若是真不好了,他家又怎肯偷藏此画到如今?”
“有理!咱受教了!”刘錡客气地一拱手。
师师笑盈盈地将自己那副卷轴与《西园雅集图》并排摊开来,刘錡凑近了去看,发现题名是米芾的《西园雅集图记》,这篇记是用小楷写成的,刘錡看后豁然笑道:“果然是与那幅图是一对的!不看此记,咱还真有些分不清人物呢!”
“先看看这米元章的恭维之词,‘李伯时效唐小李将军为著色泉石云物、草木花竹,皆妙绝动人;而人物秀发,各肖其形,自有林下风味,无一点尘埃气’……”师师洒然一笑,“四厢且说说,这到底哪句是他的实心话?呵呵。”
刘錡笑而不语,于是特意将图记倒转过来,使得图记可与雅集图并看,刘錡一边指着雅集图上的人物,一边念着图记道:“‘其乌帽、黄道服捉笔而书者为东坡先生;仙桃巾、紫裘而坐观者为王晋卿;幅巾青衣、据方机而凝伫者,为丹阳蔡天启;捉椅而视者,为李端叔;后有女奴,云环翠饰,倚立自然,富贵风韵,乃晋卿之家姬也。孤松盘郁,上有凌霄缠络,红绿相间。下有大石案,陈设古器、瑶琴,芭蕉围绕。坐于石磐旁,道帽紫衣,右手倚石,左手执卷而观书者,为苏子由;团巾茧衣,秉蕉箑而熟视者,为黄鲁直;幅巾野褐,据横卷画渊明《归去来》者,为李伯时;披巾青服,抚肩而立者为晁无咎;跪而捉石观画者,为张文潜;道巾素衣,按膝而俯视者,为郑靖老。后有童子执灵寿杖而立。二人坐于蟠根古桧下者,幅巾青衣,袖手侧听者,为秦少游;琴尾冠、紫道服,摘阮者,为陈碧虚;唐巾深衣,昂首而题石者,为米元章;幅巾袖手而仰观者,为王仲至。前有鬅头顽童捧古砚而立,后有锦石桥、竹径,缭绕于清溪深处,翠阴茂密中有袈裟坐蒲团而说《无生论》者,为圆通大师;旁有幅巾褐衣而谛听者,为刘巨济。二人并坐于怪石之上,下有激湍环流于大溪之中。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
“‘人间清旷之乐,不过于此。嗟呼!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耶!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资,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后之览者,不独图画之可观,亦足仿佛其人耳。’”师师饱有深情地背诵道,“四厢晓得此画作于何时,又有何深意吗?”
“自然只是晓得一点皮毛而已,今日也是有意来向姑娘请教的,所以还请不吝赐教才是!”刘錡拱手笑道。
“呵呵,那咱们吃了茶细说!”师师请刘錡往客厅去,边走边说着,“四厢也算是有口福了,前日官家刚送了一饼‘龙团胜雪’过来,听官家说此茶为郑可闻所制,比之‘黄金可有,而茶不可得’的‘小龙团’更过之,只是将拣出之茶撷取当心一缕,以清泉渍之,光莹如银丝,每饼如今市价已至四万钱!我家里虽无清泉,却也有去冬在城外各处梅花上采来的雪水,就埋在我家那梅花树下,他人点茶时水不问江井,要之贵活,可是我偏不用活水,呵呵,今日咱们就品一品究竟如何!”
“呵呵!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咱们一边品着佳茗,一边畅叙前代文苑掌故,正是风雅之极!”
师师突然回身伸出一只娇臂拦住了刘錡,嫣然一笑道:“我先考考四厢,若是四厢答不上来,就罚四厢回家给夫人打洗脚水,如何?”
“啊?原来这茶不好喝啊!”刘錡笑着挠了挠头,“好吧,为了这难得的好茶,真去打洗脚水也认了!”
“呵呵,看来四厢的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师师叹羡道,“四厢,你说为什么当今的名茶多以‘龙’、‘凤’或‘龙凤’命名之?”
刘錡思忖了一番,嗫嚅道:“这个,这个,大约是一种压胜之法吧,我先前听闻说太宗时期,朝廷特制龙凤模,造团茶,以区别于庶民!”
“不错,看来四厢果真博闻多识!太平兴国年间因求雨正盛而祈龙,龙是四灵之一,当时又视茶叶为‘灵芽’,故而制作龙凤团茶。经过压胜之后,茶不仅是上佳的饮品,还可养生延年!”
“呵呵,那还等什么,姑娘快上茶吧!”
【1】米芾之子,也是知名书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