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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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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呵呵”了两下后,便再没有出声, 而就是盯着徐乾学, 顺便手里的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书桌。

“哒, 哒哒,哒, 哒哒哒哒”

这一声声闷响让做了恶的人心乱如麻。

在一滴冷汗终于要滑落脸颊时,徐乾学悄悄地举起袖子想擦一擦。

但袖子还没碰到脸,康熙敲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是他的质问:“徐乾学,你和朕说说,刑部准备怎么审靳辅?”

徐乾学刚想回堂官们会如常问话, 又想靳辅为一方要员有功于社稷, 他会如何善待时,康熙冷冰冰地说:“去外面和那两人跪一起,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回话。”

徐乾学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却被康熙冷冷地瞟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浑身一激灵, 立即跪了下来。

“外面跪着, 没让你在里面跪。”

索额图此时闭了闭眼,但没有做声。

徐乾学哆嗦着和麻勒吉一起并肩跪在乾清宫外, 他心中已经开始飞快地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他深吸一口气,庆幸还好办事的人他留了个后招。

康熙把顺天府和步军统领的联名折子“哐”一下扔在了地上,所有在场臣工都瞬时跪了下来,山呼“皇上息怒”。

康熙摆摆手,仍旧是冷冰冰说:“朕不生气, 朕就是告诉你们,靳辅此人虽然迂,但不至于做这等事,顺天府和步军统领喜欢敷衍朕,那就去外面先把自己的心肺肠子吹吹风,等花花肠子吹干了,风吹进了脑子里清醒了再好好办差。”

康熙平日里说是个和蔼、亲切的主子,那是一点也不为过。难得如此直着朝臣鼻子骂,竟然让不少在乾清宫里的重臣生出了恐惧。

倒不怕向来凶残的主子发火,只怕向来和蔼的主子难得发火。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康熙爷这匹烈马急了保不齐朝中乱踹人。

接着,康熙从手边举起第二份折子,看着跪得满地的臣工说:“于成龙的折子朕留中不发多日,想必诸位也是心里惦记得慌。”

他又拿折子敲了敲桌子,这回敲得倒是很有节奏,扫了一圈红顶子后问:“行了,今儿议一议吧,谁心里憋得难受,先开口吧。”

康熙的语气不阴不阳,闹得谁也不敢先说话。

这时候满朝的重臣就有点想念明珠了,毕竟只要明珠在,这种大场面就交给他去冲锋陷阵。有明珠在,再尴尬的局面,也能口吐莲花帮万岁爷把梯子搭上。

“怎么了?没人想议了?”

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倒不是不想议,而是不敢呢。

“没人议也好。”

他挥挥手,点点不远处的烛台示意顾问行拿来,把这封折子放在了蜡烛上,任它烧成了灰烬。

臣工们本来都低着头红顶子对着康熙,直到听到烧着的折子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才惴惴不安地抬头望了一眼。

可看见那正在烧成灰烬的折子,一时众人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万岁圣明”?

那烧得可是差河工是否又贪污的折子,夸圣明不是打脸吗?、

说“万岁仁慈”?

那夸的人是贪污了还是没贪污呢?没贪污,你需要这点仁慈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摇旗呐喊要求彻查吗?

反正官位尚低的阿灵阿见到这一幕,在角落里只剩下一句“官难做、人更难做”在嘀咕。

折子烧尽,乾清宫里依然是一片沉寂。见自己的这群大臣把舞台充分留给了自己,康熙爷清清嗓子,带着又沉痛又气愤又心急又焦虑的语气开始发表长篇大论。

“康熙十年以来,河工岁耗三百万两,逢大汛之年甚至翻倍不止。户部为其拖累,是年年和朕哭穷,朕岂能不知河工开支巨大?可诸位又可知河工之不易?”

康熙白了这一群大老爷们一眼,想想自己作为皇帝好歹去黄河的污泥地里脱了鞋淌过,这群天天想拿河工做文章的畜生有几个去过的?

这事一想起,康熙说话的语气就又重了几分,“前明开始水患连年不灭,黄河夺淮致使黄淮两岸民生凋敝。民不能耕是为一,漕运不通是为二,千里肥沃之田无出,京城漕粮无入,桩桩件件都是心头大患。治河近二十年,如今秋收丰裕,漕河通畅,于天下便是居功至伟。”

听到这里,阿灵阿悬着的心总算落在了肚子里。

好歹啊好歹,靳辅这近二十年的苦总算由“大领导”康熙爷一锤定音,定性为大功而不是无功。

接着康熙又问:“于成龙说河工开支林林总总难以计算,朕知道,都察院该查的,朕这里有人该上的密折,这么多年能垒成一人高了。各位在座的扪心自问,朕如果今天好好查一查,有几个能全身而退?有几个现在能说自己屁股干净一点事儿都没有?”

回答康熙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连阿灵阿都觉得,自己在两淮跑了一圈,再沾上李念原这个亲戚,要是真的细细查,总有洗不干净的地方。

“朕信各位臣工对大清尚有忠心,所以今日河工开支之事到此为止,诸位还有一丝良善,就感念感念朕的苦心,尽忠办事、尽心办事。”

他轻笑了下,瞧瞧窗外说:“若是不想感念,也自有不想感念的去处。”

他轻抬下巴问:“王师傅,听说皇考在时,为了不让那些不尽心办差的臣工被罚俸降职,就让他们长跪一个时辰思过将事儿抵了,可有此事?”

被康熙敬称一声王师傅的,自然是拟了顺治帝遗诏的当朝汉人大学士王熙。

他素来胆子小,这时被康熙点名回忆往事,只会唯唯诺诺地点头。

康熙笑了起来,还感慨道:“先帝英明仁慈,朕不及啊。”

王熙绝望地闭上了眼,心想大伙当年情愿被罚俸被降级也不愿意受这份人来人往的折辱,万岁您可千万别学啊。

“朕今日也是不想罚顺天府和步军统领,那事出的突然,他们着急交差也不怪他们。今日跪完,把事儿想清楚了,便没有下回了。”

康熙爷把话撂在这儿,众臣还能如何?只好磕头说:“万岁仁慈,万岁圣明!”

阿灵阿跟着喊的时候倒颇为真心实意,罚俸降级算什么?在大清当官,尤其是当京官,罚俸降级是最正常的事情,某些倒霉蛋官员可是顶着一品的差领着九品的俸禄。

反正大清一品官也就区区几百两,还不够雇轿夫请师爷,所以官员们大都不把罚俸降级当回事。只要差事还在,就有别的地方捞银子。

可罚跪丢的是脸。京官穷为什么还那么多人想做?那不就是御前行走有体面嘛!可如果在人来人往的乾清宫前跪半日,那就是御前行走改御前长跪,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种处罚才能真让人长记性!顺治爷真是罚人大手!

正在阿灵阿在心里为顺治唱一曲赞歌时,康熙举起了今日的第三封折子。

他正要打开,乾清宫外的值守太监匆匆进屋在顾问行耳边说了句话。

顾问行听罢脸色巨变,急忙到康熙身边说:“万岁爷,明珠大人来了,现在跪在乾清宫外说是待罪。”

不止是阿灵阿,几乎是所有人“唰”得抬起了头。

而本来肃着脸的康熙,这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有那么一点点“蒙”了。

“明珠?”

“是。”顾问行朝进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回禀道,“万岁爷,明珠大人身为内阁大学士说他未能在一个时辰到乾清宫议事,已经按圣旨跪在乾清宫外。”

乾清宫内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沉默。

阿灵阿是知道明珠装病,康熙和索额图等人是揣测明珠装病。

装病的人来请罪,最大的问题是,他的病,怎么装下去?

阿灵阿心吊在嗓子眼,心里咆哮着:明相,你可别为夫人遭罪就乱来啊,不值当不值当!

然后眼睁睁看着太监去请明珠进屋。

明珠一瘸一拐进屋的时候,乾清宫内诡异的沉默变成了一片窃窃私语。

他的腿上还夹着夹板,只要还长眼睛,就能看见夹板上渗出的血迹。

铁板钉钉地告诉大家,他明珠没有装病,他是真的伤了。

看见明珠腿上的那伤,阿灵阿是死握着拳头,用指甲掐着肉才让自己不变脸色。

那血、那伤怎么来的,阿灵阿随便想想都觉得心惊。

明珠拄着一根拐杖,哐当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水地喊:“罪臣叩见万岁。”

刚刚还气性大、脾气大、嗓门大的康熙,现在是直愣愣地瞧着明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还捏着他今日要掏出来的第三封折子,这是御史郭琇弹劾明珠朋党的奏章,桩桩件件都是要害。

但眼前的明珠让康熙没法把这折子再往外翻了,他瞧着那血淋淋的腿,问:“明珠啊,你这伤……如何了?”

这腿是明珠自己生生砸伤的,他到现在还疼得耳膜都在震,听见康熙问话虚弱地说:“奴才年岁大不中用,让主子操心了。”

“哦哦。”

阿灵阿耳尖,听出康熙这几个“哦”下,是那么点子心虚。

本来今日全是康熙一人的舞台,又是疾言厉色重罚朝臣,又是痛心疾首问众忠心,本来就要上第三出的时候,明珠硬生生带伤上阵,把风头全抢了过去。

幸好,康熙还是有经验之人,他瞪着明珠的腿伤问:“明珠负伤前来,所谓何事?”

明珠按着自己出血的伤口,颤抖着哭诉:“奴才万死,今日前来但求万岁爷两件事。一,我家夫人上香遇袭,幸得公夫人救护无碍,可连累大格格受惊至今在畅春园太后身边调养,劳动太后操劳实在不该,奴才请万岁爷彻查此事严惩凶手,以免伤万岁孝名。”

这件事不算意外,且明珠挑的角度极好,这不是为明府查案,是为太后查。古人以孝治天下,这名头挂上,后面怎么做都不错。

接着他哭得更狠地说:“二,奴才得知以羁押靳大人,靳大人赤胆忠心,为治河能臣,为河工事屡次与奴才不快。但其中过往都是我为媚上求功、为一己私心逼迫靳大人而造成,请万岁爷明察,莫为明珠这个不争气的奴才牵连治河能臣。”

别说康熙懵了,阿灵阿懵了,连索额图都懵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明老贼你唱的是哪出”的表情,各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明珠在那儿哭得死去活来。

只有演的上头的明珠知道,自己死去活来里有一半是真的疼疯了。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一定装风寒不装断腿。

好不容易在震惊里找回自己声音的康熙,最后朝顾问行使眼色,让他把人搀起来。

“明珠,你所说的朕已然知道。所诉的罪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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